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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在川在这个偏房住了两个月后，他的伤总算是好了半数，可以去寺院外的山林转转。

这两个月里，两人无数次的论法，刑在川本被阴雾笼盖的心逐渐通明起来，对世道颇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也对释明这个和尚有了更多的认识：明明是隐世修行不理俗世的和尚，却对天下之事通明至极，看得比机关算尽的老谋士都要深远。

如果不是个和尚就好了。刑在川再一次这样想道。

“今日寺中了禅大师讲法，施主若有兴趣可去观览一番。”

又一日，释明阖眸捻珠盘坐佛堂，耳畔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抬眸瞧去带上些许无奈。

坐在门槛上，拿着柳条无聊编着柳环的刑在川用无辜的眼神跟人对视，眨眨眼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信佛，况且了禅大师的法哪有释明大师讲的得我心。”

释明似是叹了口气，阖眸继续诵起了经文。

“释明大师在这寺中算是什么辈分呢？”刑在川撑着下巴，目光停在释明挺直背脊上，“我看大师从来也不参与寺中修行事务，实在感到好奇，希望不算冒犯。”

释明停下诵经，缓缓睁开眼，给刑在川解释着：“了禅大师的了字辈算是禅音寺这一代宗师辈人物，之下分别是明，悟，空，清，异，不字辈。”

刑在川等了半天也不再见释明的下文，“怎么不见释明大师的辈分？”

“不可说。”回答他的是释明平淡的声音。

刑在川欲言又止，心思一转，结合这两月来这后院偏屋的状况，心下有了些许猜测。

啧，释明大师也太可怜了吧。这样想着，刑在川看向那人背影带上了些许同情。

背后来的目光如芒在背，释明知晓这个小皇子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也未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那最初救我时，大师所说的因果又是什么呢？”刑在川两腿伸直，换了个舒坦姿势继续提问道：“不会这个也是不可说吧。”

释明直言道：“贫僧曾欠人一因，那日救下施主便是了结的果。”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大师见到我，心下生魔，出了因果。”刑在川眯眸笑着，语气轻松开玩笑道。

释明淡淡出言提醒：“佛前莫打妄语，施主慎言。”

刑在川收了笑，烛光摇曳，眸中藏着投下的影。

是他意料之内的回答，却心下难言之感丛起。

刑在川想让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如那次论法般，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贫僧明日要去一趟前寺，约黄昏时刻回。明日应逢大雨，施主莫着风寒，佛堂门槛便不要坐了。”

昏黄烛火中，昏昏欲睡的刑在川胡乱点头应下，他裹在被子里，盘腿歪头眯着。

每次在释明面前，刑在川都觉得自己像重回了小孩儿的样子，摘下身上背着的包袱，将内在一面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施主若是困觉，贫僧便熄烛了。”见人不停栽着脑袋，释明眉眼不自知地缓和下来，平缓道。

“唔，大师不必管我，前些日子应下了要陪着大师的。”刑在川晃晃昏沉的脑袋，强睁开眼睛道。

“日子也晚了，那便歇息吧。”瞧着刑在川的样子，释明心下浮现些许笑意，抬掌拢灭了烛火。

黑暗之中，刑在川缩成一团睡着。那道烛下阅经的俊俏和尚的身影扎根在脑海，也深深进入了他的梦里。

如果没有什么皇位之争，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普通的一天遇到这个和尚，然后平静的这样过下去……

是刑在川梦里的场景。

也只是梦里。

……

第二日清晨。

禅音寺当代主持——了禅大师一早便等在释明刑在川所在的偏房前，见着释明，中年男人面目温和常带着笑，合十恭敬行礼。

“了禅拜见佛子。打扰师叔静修，劳行这一番了。”

释明合掌回礼，细雨绵绵中，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前寺行去。

这一幕要是被刑在川看见，定要吃了大惊。他脑中构思的那个被人排挤到后院偏房的释明大师，竟是当代住持的师叔，禅音寺佛子。

释明今天要见的是一位大人物。

纵横天下平息战乱的当朝天子，也是睡在他偏房那位三皇子的亲生父亲。

万烛燃光的大殿，紧闭的门后。释明立于那张矮桌前七步，合掌俯身，“见过陛下。”

“释明大师。”拥有与刑在川极为相似，更加成熟威严的面庞的男人坐在矮桌后，白瓷茶杯在手中把玩着，“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陛下依如当年，精神不减。”

两人一站一坐，天子身上万万人之上的尊高气势在一举一动间现着，即使如此，释明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带着遗世独立的孤高，似是九天宫阙的仙人。比天子记忆中那个少年佛子愈加成熟淡漠，也愈加不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