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魏无羡没想到请来的魂魄是金凌，那他……

在魏无羡震惊之余，听见蓝忘机继续奏问，魏无羡知他必然在询问具体位置，紧盯着琴弦，等待着金凌的答案。

这次的回应较长，蓝忘机听完，微微蹙眉，道：“他让你，立于原地，面朝西南，听弦响。响一下，前行一步。琴声止息之时，他便在你面前。”

魏无羡根据琴声的指示，来到了一面墙之前。

魏无羡转身道：“……他在墙里？！”

避尘出鞘，四道蓝光掠过，墙壁被斩出了一个齐整的井字形，两人上前动手拆砖，取下数块石砖后，大片黑色的泥土显现出来。

魏无羡赤手刨下一大片土块，黑乎乎的泥土中间，被他刨出了一张双目紧闭的人脸。

正是失踪的金凌！

金凌的脸原本没在土中，一露出来，空气陡然灌入口鼻，登时一阵猛咳吸气。魏无羡见他还活着，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金凌方才真是命悬一线，否则也不会被《问灵》捕捉到他即将离体的生魂。好在他被埋进墙壁里的时间不长，否则再拖一刻，就要活活窒息而死了。

两人忙着将他从墙壁里挖出来，谁知拔出萝卜带出泥，金凌上身出土的那一刻，他背上的长剑勾出了另一样东西。

一条白骨森森的手臂！

蓝忘机将金凌平放在地上，探他的脉象施治。魏无羡则拿起避尘的剑鞘，顺着那条白骨臂在土里娴熟地戳戳刨刨。不多时，一副完整的骷髅呈现在眼前。

这具骷髅和刚才的金凌一样，呈站立姿势被埋在墙壁里，惨白的骨头和漆黑的泥土，对比鲜明而刺目。魏无羡在土里翻了翻，又拆了一旁的几块砖，一番搅动，果然在附近又发现了一具骨头架子。

而这一具，还没有烂得彻底，仍有皮肉附着在骨头上，头骨盖上还有乌黑蓬乱的长发，残破的衣衫是水红色的，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她倒不是站着的，骨架弯着腰。而弯腰的原因，是因为她腿边还有一具尸骨，是蹲着的。

魏无羡不再挖下去了，他退后几步，耳中嘈杂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放肆。

他几乎能确定了。恐怕这整座石堡厚厚的墙壁里，全都填满了姿势各异的人的尸骨。

头顶，脚底，东南，西北；站着，坐着，躺着，蹲着……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不管这是什么地方，现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三个人中只有一个蓝忘机能打，就算再厉害也抵不住一起上啊，况且金凌的情况不怎么好，为今之计，走为上策。于是两人一起架着金凌往外走。

“汪，汪，汪……”

快走到洞口的时候，魏无羡听到狗叫声，声音颤抖地说：“那条狗怎么还在啊！”

“灵犬狂吠，定是发现了什么人。快走！”蓝忘机说道。

二人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道人影窜了过去。

“蓝湛，快去追啊！”

可蓝忘机一直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魏无羡知道他担心自己跑了，急忙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不会跑的。我先带金凌找个客栈，我在那里等你。”

蓝忘机得到了承诺，正要离开，就听见魏无羡喊道：“你……你把它也带走！”他见魏无羡如此怕狗，就带着狗去追那个人影了。

魏无羡见狗跟着蓝忘机走了，不由松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沉啊！”

魏无羡将金凌背到了最近的一间客栈，又要了一间房，将金凌放到床上才歇下来。可转眼又看见金凌那脏兮兮的衣服，跟在蓝忘机身边久了，看不过去。于是就吩咐小二打盆水，拿套衣服。

魏无羡给金凌脱衣服时看见了他小腿上的恶诅痕，不禁纳闷，谁给他下的？江澄知道吗？还是刚才在石堡内沾上的？

就在魏无羡猜测时，金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见莫玄羽在自己床边，而且自己衣服还被解开了！瞬间清醒过来，说道：“你，你，你干什么！我，我不是，断袖！”

魏无羡见金凌慌张的样子，开玩笑地说道：“这么巧！我是！”说着还向金凌走过去。

金凌赶紧推开他，穿上衣服。魏无羡见他要穿脏衣服，想告诉他有干净的衣服，可他突然看见了金凌刚挂在自己腰间的清心铃，不禁想起了自己在莲花坞的生活。等他愣过神来，已经没了金凌的身影了，不禁心急：这孩子，乱跑什么！他身上还有恶诅痕呢！

魏无羡追了出去，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你，你放开我！”

“怎么，我还管不了你了！”

魏无羡听到声音，看见是金凌和江澄，他一直提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心想：既然江澄找到了金凌，那那些邪东西来找金凌的时候，江澄应该会打散的。我还是快走吧，别让江澄发现我了。

另一边，蓝忘机根据狗的追踪，找到了那个人——聂怀桑。蓝忘机怎么也没想到是聂怀桑，按耐住心中的惊讶，将聂怀桑带到了客栈的一间房间里，然后用结界困住聂怀桑，自己则去找魏无羡。

魏无羡看着捆在自己身上的紫电，苦笑一番，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条狗逼得在江澄眼前现了原形。

门外，江澄说道：“把你的狗借我用用。”

金凌的声音响起：“你要仙子干嘛？”

江澄说道：“小孩子少管！”

接着就听见口哨声，而后就见江澄带着那条黑鬃灵犬进来了。那条灵犬坐在门边，魏无羡两眼都紧紧盯着它，防备它下一刻就扑过来。回想方才短短一段时间内是如何受制于人的，心道，江澄对该怎么治他真是了若指掌。

江澄则慢慢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半晌，两厢静默无言。这杯茶热气腾腾，他还没有喝一口，忽然把它狠狠摔到地上。

江澄微扯嘴角，不知是笑是嘲：“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魏无羡诚恳地道：“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

江澄轻声道：“你果真是不知悔改。”

他们从前对话，经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讥，魏无羡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无长进。”

江澄怒极反笑：“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毫无长进的是谁？”

他坐在桌边不动，喝了一声，黑鬃灵犬立即站起！

同处一室已经让魏无羡浑身冷汗，眼看着这条半人多高、獠牙外露、尖耳利目的恶犬瞬间近在咫尺，耳边都是它低低的咆哮，他从脚底到头顶都阵阵发麻。幼时流浪在外的许多事他都已记不清楚，唯一记得的，便是被一路追赶的恐慌、犬齿利爪刺入肉里的钻心疼痛。那时便根埋在心底的畏惧，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无法淡化。

忽然，江澄侧目道：“你叫谁？”

魏无羡三魂七魄丢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记得方才自己是不是叫了什么人，江澄斥退了黑鬃灵犬，这才勉强回魂，呆滞片刻，猛地扭过头去。江澄则离开了座位。

他腰边斜插着一条马鞭，他将手放在上面，俯身去看魏无羡的脸。顿了片刻，直起身来，讥笑道：“我倒是忘了，你都给人家生了孩子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和蓝忘机是那种关系！”

魏无羡登时明白，刚才他无意中脱口而出、叫了谁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澄森然笑道：“难怪上次在大梵山，他那样护着你。”

须臾，他又改口：“不对。蓝忘机护的倒不一定是你。没准，他是和你偷来的这具身体有什么交情。看来蓝忘机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

他言语刻薄阴毒，句句似褒实贬，意有所指，魏无羡听不下去了，道：“注意言辞。”

江澄道：“注意言辞？你让我注意言辞?那你呢！我却听说，上次在大梵山，你对金凌有没有注意言辞。”

魏无羡神色立僵。

江澄反将一军，神色又愉悦起来，冷笑道：“‘有娘生没娘养’，你骂得好啊，真会骂。金凌今天被人这么戳脊梁骨，全是拜你所赐。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发过的誓，可你别忘了，他父母怎么死的！”

魏无羡猛地抬头与他对视：“我没忘！我只是……“

江澄道：“只是什么？说不出来？没关系，你可以回莲花坞，跪在我父母灵前，慢慢地说。”

魏无羡平定心神，思绪急转，思索脱身之策。他虽然做梦都想回莲花坞，可想回的 ，却不是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莲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