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溪和温客行一般大的年纪,长得却比他快了不知多少,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体长得格外快,没过几个月衣服就短了一截。
她个子比温客行高,武功比温客行高,知识储存却是三个她都比不上一个温客行。
“又教阿湘学什么呢?”沈厌溪腆着脸往温客行身边凑,看着纸上字体工整的字念道:“谷把西月比西子,炎妆浓抹总目宜。好词,好词啊!”
温客行一脚踢向她小腿。
这一脚可谓是使了十成十的力,又快又准又狠,直踹的沈厌溪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哎呦,我腿断了啊!”
“让你不懂装懂还要带坏阿湘!”温客行鄙夷的推开又凑过来的沈厌溪,说:“这是诗!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沈厌溪为自己的不学无术狡辩:“哎呀,俗话说读书不求甚解,就错了几个字,有什么关系嘛。”
温客行冷笑:“要是五柳先生听了你这话,能气活过来!”
“那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沈厌溪沾沾自喜,“为陶公找了一条回人间的路。”
顾湘听着他们俩斗嘴,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捂住嘴。
她最近一段时间换牙,俩门牙掉了一双,为了不让鬼谷的一众恶鬼笑话,一直捂着嘴笑。
“一边去吧你。”温客行怒其不争的说:“阿湘,你可千万别学她。大字不识一个,歪理一箩筐!”
沈厌溪:“谁说我不识字了。阿湘,笔给我,让我在小行行面前露一手。”
温客行被那一声小行行恶心的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抖了抖,“阿湘可没有大牙让你笑掉!”
顾湘捂着嘴:“哎呀!怎么扯到我啦!”
“您老瞧好!”沈厌溪接过阿湘递过来的笔,在宣纸上郑重的写下三个字——沈梦涵。
沈梦涵,一直笼罩着沈厌溪的噩梦,午夜时分,她也会如温客行那般骤然惊醒、浑身冷汗、惶惶不安。
她也一直记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记得女人脖子里戴的那串佛珠,记着穿胸而过的那把剑。
相顾无言,温客行仔细瞅着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首次没有和沈厌溪呛声,反而赞道:“写的不错,龙飞凤舞,有大家风范。”怪只怪互喷多了,连夸奖都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顾湘惊讶的看着温客行,心里想着他怎么也学会曲意逢迎了,对着春蚓秋蛇的字也能赞扬大家风范。
“那当然。”沈厌溪得意洋洋的说:“我娘教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谈起自己的生母,眼睛里闪着光,亮的很,能灼伤人的心神那般。
温客行心里突兀的浮现一丝不忍,他明白自己每日对沈厌溪说的那句话有多残忍。
可是……
沈厌溪歪歪脑袋,懵懂的说:“温客行,你今天是不是没对我说什么话?我怎么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
面前比他高上半个脑袋的姑娘挠着头,冥思苦想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但她实在想不起来,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我忘了什么啊?”
“姐姐,别敲了,疼!”顾湘踮脚拦着沈厌溪自虐,着急的看向温客行。
“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想起来!”沈厌溪更加大力的敲脑袋,好像要把自己脑袋锤烂一般,手骨和头骨相撞发出的响亮的沉闷声。
温客行抬手拦住沈厌溪的自残,对着那双迷茫的眼睛说:“沈梦涵死了,谷主杀的,一剑穿心。”
“谷主?”沈厌溪更加迷茫了,“谷主怎么会杀我娘?谷主他为什么杀……”
她骤然噤声。
蝉鸣声突兀的在沈厌溪脑袋里响起,脑子疼的她握不住毛笔,浑身颤抖。
温客行也没去接,顾湘担忧的拉住沈厌溪的袖口也没去接,任由毛笔上的墨汁将洁白的宣纸染黑,毁了沈厌溪郑重写下的那三个字。
“……我想起来了。”沈厌溪低头笑了笑。
沈梦涵死了,谷主杀的,一剑穿心,颈间戴的佛珠沾了血,她的女儿被带到鬼谷,被一个朱衣白发的女人按着灌了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