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平浪静

那次以后，莲初焕连着几天下午都窝在自己房里，文件报告都让人直接送过去。轩清络看着忧心，这么下去，怕不是真毁尸灭迹了。

好不容易，终于有天散学后，见着他进了书房的门。

她还不放心，扒着门缝悄悄往里边瞅了瞅，见莲初焕整理着一大摞文件。

轩清络掐指一算。这么多，半天时间根本批不完，整个下午都要耗在书房里不说，晚上估计也很晚才能回房。

万事俱备，东风也到了，轩清络轻轻合上门。却没有马上离开，呆立在原地。

她恍惚了，痴痴地空对着门，隔着门望着里面的莲初焕。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曾经以为爱上师父已经是天理难容的罪孽，怀揣着沉甸甸的罪恶感等待这份悸动自己退去，谁知竟被他识破，不由分说地推波助澜。

本以为与他暧昧不清，为他争风吃醋，对他不敬和他赌气，已是忘了八端，该遭天打雷劈。谁知竟又节外生枝，无意间挖出了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黑点。

它是那样的小，那样的难以察觉，勾着她催促她，去揭开师父光鲜的表皮，叫里面那具腐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但这代表她首先要背信弃义，要欺师灭祖，无论她的判断是对是错，这黑点是或不是她的幻觉，她都得做好遗臭万年，被人唾骂的准备。

这也是她罪有应得。她这辈子已经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误，一错再错，错上加错。既已如此，那不妨一条路走到黑，将错就错，错也要错个极致，错个结果。

只是轩家出了她这么个不肖子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万一自己被处置，轩家多少都会受些牵连。不知下辈子为爹娘做牛做马，能不能还清他们的养育之恩？

轩清络正神游着呢，眼前的门却忽然开了，莲初焕疑惑的脸出现：“络儿怎么了？为什么傻站在这？”

轩清络被吓得往后蹦了足足五尺，蹲下撑着地面，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莲初焕无奈：“刚刚偷窥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里面的？我还防着呢，小家伙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招，谁知准备了半晌也没人进来，这才出来看看。”

“明白了。”轩清络松了口气，但又暗自疑惑。明明几天前才废了她双腿，堵着她非杀死她不可，今天怎么又没事人似的和她聊起天了。

“站在毒日头底下做甚，不如进来坐会？可巧我正准备泡茶。”莲初焕微笑，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轩清络这下不进也得进了，硬着头皮行礼道谢，得到许可落座。

桌上，已经研好墨，铺好了纸。一旁的小火炉咕噜咕噜，水沸了。

轩清络浑身僵直着，怎么坐都别扭。想表现得自然些，结果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而背又该挺多直。

空气里弥漫着无言的尴尬，轩清络不自在了，紧张得没话找话：“小师弟呢？怎么才散学就不见了？”

话音未落，轩清络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子，您听听，这叫什么话啊。

她一时间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刹那间胡思乱想了一大圈，其中已省略“啊啊啊怎么办要死要死”十句，“轩清络你自己说你二不二”六句，以及“他不会已经发现了吧”无数句。

这差点让她当场梦回曾经暗恋他的日子。

莲初焕从云雾中投来疑惑的目光：“络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

轩清络为自己壮胆，挺了挺胸膛：“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又是什么鬼话啊！轩清络欲哭无泪，寻思还能不能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莲初焕微笑，端了茶给她，一边开口回答。徐徐春风般的声音混着茶的清香，让轩清络平静了许多。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你以为师父就一定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了？”

他倚着扶手，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报告翻阅：“萝裴骅这个人，怪得很，我派去的人都说，每次跟着跟着，眼神都没错一下，人就消失了。我不信，命他们自行领罚，还亲自去试了试。”

说到这，莲初焕沉默了半晌，正坐起来认真阅读。

轩清络好奇问：“说完啊，结果如何？”

莲初焕无奈，放下报告：“小家伙，别闹，这故事你听了多少遍了？师父现在还有不少事没处理。哝，叠起来，能有你一半高了。前几天风寒，搁下了不少，现在抓紧补着呢。不如你喝会茶，找本书看看？”

轩清络闻言瞪大了眼睛：“风寒？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莲初焕温柔地笑了，正要说什么，轩清络补了一句：

“放个假好好养病，大家不都开心。”

莲初焕扶额，悲哀自己的一片好意都白费了。

轩清络这才想起该关心一下：“那现在可好些了？已经入秋，天气转凉，是该换厚衣裳了。”

莲初焕指指自己身上，表示已经吃一堑长一智，并用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安静。

轩清络乖乖闭了嘴。怕他犯疑，挑本书随意翻了翻，摸约一盏茶之后，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