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倾未倾,黑云像墨点似的遮住了月。
在昏黄的烛光下,少年藏匿于黑暗之中,谢璟琛声音冰冷的吓人,漆黑的眼瞳戾气十足:
“我不介意杀了你。”
难掩杀意。
周逐狼狈不堪,血污混着头发丝贴在他的额头上,白色的衣衫是满是灰尘,他嘴唇抖了抖,瞳孔缩小。
谢璟琛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少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周逐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仿佛一个世纪之后谢璟琛才满意的笑了笑。
他直起身,像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时转过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以后每月三十日找我要解药。”
突然他眼神眯了眯,冷意乍现:“别耍什么歪心思。”
他离开后周逐才开始大口呼吸,刚才谢璟琛走前的最后一眼,让他如坐针毡,仿佛他一切想法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般。
有一种溺于水中的窒息感,让他大气都不敢呼一个。
真的,太可怕了。
半响他都还坐在地上,背部靠墙,抬头仰天,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赫然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转头看过去,自己的三个室友回来了,身旁并没有他们所说的大夫。
见到周逐坐在地上,他们表情是震惊的,好像再说“怎么还活着”。
周逐自嘲一笑,他早就知道他不合群,他们不喜欢他,但是他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袖手旁观。
室友反应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啊周逐,吓死个人突然就……现在好点了没?你的头…啧,要不要去看大夫啊?”
周逐面无表情,他突然能想象到谢璟琛平常是怎么看他伪装的了。
面对他们的关切,他只觉得无比的虚伪。
突然之间他觉得好累。
浑身是伤的男人扶着墙起身,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拘着身子向前走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般。
冷风萧瑟,月亮彻底被黑云遮住,天空阴沉的可怕,下一秒好似就要下雨般。
周逐有些一瘸一拐。
望着了无人烟的街上,他突然迷茫自己该去哪。
头上受着伤,回县令府肯定会被问东问西,况且,那里不是他家。
偌大的虞县他找不到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处。
半瞌着眼睛,算了,先去医馆包扎一下,在找个酒楼将就一晚。
这样想着,他一瘸一拐的像医馆走去。
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街上只有寥寥几人,越往前走人就越少,这让他心里不禁生出怯意。
脚步刚停下来,周逐转过身,呼吸一哽,脖子突然被勒住,他瞪大眼睛,张嘴想要叫出来,冰凉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男人的手上带着茧子,是习武之人,他力气很大,加上周逐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完全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他。
“唔唔唔…”周逐用尽力气反抗。
有人派他来杀他。
几乎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崔永刚。
只有他才会做出这种事。
直至现在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崔永刚总是针对他,还要派人来杀他。
力量悬殊很大,可即使这样周逐也不想死。
脖子被紧紧的勒住,他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了,眼睛瞪的很大,红血丝充斥在眼睛里。
都说人死前生前的一切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播放。
他想到了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跟所有的学子一样想要考取功名,认真执着而热血。
二十岁考上了秀才,这才同龄人中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那时候的他是天之骄子,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二十三岁,落榜。
二十六岁,落榜。
二十九岁,落榜。
连着三次的落榜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他成了别人耻笑的对象,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他开始颓废,每天喝酒度日,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少年也再也回不来了。
好在他挺过来那段时间,怕被以往的同窗继续耻笑,他换到了这个学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学院。
然后不知怎么的,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周逐……
意识开始消散了,周逐觉得自己眼皮好沉啊,是要死了嘛?原来人死前是这个感觉啊。
之前有多么怕死,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死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对了,他是怎么挺过去的来着。
他想到了许多人,崔念娣,谢璟琛,唐川,以前的同学,最后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年迈的老人,画面也定格在了她身上,那是……他的母亲。
他父亲去世早,他是母亲带大的。
他跟谢璟琛一样是寒门学子,自己读书的钱都是家里年过七旬的老人一针一线换过来的,母亲上了年龄,经常看不清东西,为了让他读书,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晚上因为怕用烛火浪费钱,为了剩下那笔钱,她都借着月光缝东西。
记不清什么时候起母亲头发上的银丝越来越多了……
小时候他喜欢像母亲许诺,说以后一定要考取功名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长大之后他开始嫌弃自己的母亲,几年不回家一次,只有需要钱时才会给她写信,从不像外人提起她,就连成亲,他都因为怕丢人没有请他母亲。
周逐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母亲。
啊突然好想回家啊,好想对母亲说一句对不起啊。
对不起,他没有兑现承诺,没有考取功名,也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
如果有来生请让他当她的父亲,替她遮风挡雨吧。
“彭”的一声是人头落地的声音,满身血污的男人倒在了地上,不知为何脸上带着一行清泪。
他倒下的那刻,天空也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好像是为他哭泣似的。
作者周逐下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