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源

与整套宫殿注重修饰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狭窄穴道歪歪扭扭不过三人肩宽，并非砖石结构，而是直接以泥土为面，木架支护，做工粗糙。

　　连照明也是老式的悬吊油灯，亮度本就弱，两侧交替几米才一盏，偶尔吱呀一声摇晃明灭，愈加看不清。

　　——更别提全线猝然熄灭的时候了。

　　“……格瑞先生？”

　　身体浸泡在黑暗里，地底寒气侵蚀汗毛，你的唇舌有些发颤，第一反应却是呼唤他的名字。

　　“格瑞先生？……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你只能听见自己深重的呼吸，和远处窸窸窣窣如魔怔如幻觉。你咬了咬牙，小心翼翼探出手，想去抓本该走在前方的人的衣角。

　　——没能成功。

　　冰凉触觉松握你的手腕，一声轻浅的“嗯”飘过来，语气依旧平淡无起伏，你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而后荧绿色的光照亮了漆黑混沌，少年侧身面向你，却并未与你对视，而是垂着眉眼放开了手。

　　你怔了怔，须臾反应过来那是烈斩的光芒，松了口气，同时抿唇忍笑，翻出光属性的符文牌，发动魔法分给他。

　　“……我不用。”格瑞看了眼，没有接。

　　“可是格瑞先生，”你讨好地笑，真诚道，“你不觉得……昏暗环境配绿莹莹的光更吓人吗？”

　　格瑞：“……”

　　原谅你吧，这是一个恐怖片畏避者最后的倔强→v→。

　　他唇瓣嗫嚅了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蓦地神色一凛，抡刀向后挥斩，刃气掠过，你只来得及看到虫类被劈成两半的尸骸。

　　“什——？”

　　【恭喜参赛者队伍击杀蜂翼蟋螽，获得积分400点。】

　　这分数未免太可怜了？你迅速调出终端查询。

　　【蜂翼蟋螽，肉食，口器及足肢有剧毒，生活于洞穴或泥土中，在光照下仅能存活三分钟。可飞行，持续时间不长但速度极快。】

　　简单来说，积分低杀起来还麻烦。不过这下你总算有充分理由把符文送出去了，而且是亲手揣进格瑞裤兜里。

　　“拦不住。”他说，挽刀花又灭了两只。

　　你唔嗯一声。确实，先不论这种惧光生物得多饥馋才会冒死冲来，按它们的飞行速度，哪怕你把照明再增强一倍扩大范围，三分钟的时间也足够近身了。

　　偏偏还说是剧毒……不能赌啊。

　　四下噪音的频率与声量渐增，心底毛躁难耐，但这次你终于确定，那是昆虫爬行涌动轨迹——与振翼袭来的嗡鸣。

　　丢个火魔法出去烧灰一小片，别说格瑞了，这么破落而狭小的空间，连你都有些束手束脚，就怕不小心弄坍塌。

　　“没完没了。”你小声嘀咕。

索性卸去过于紧张敏感的反应架势，放几只进了内圈，张开防护屏障——

　　“噼啪。”

　　自行研发升级后带轻微电击效果的卢恩魔法将蟋螽直接瘫痪，残余电光萦绕颤动半晌跳出击杀提示。你挑了挑眉。

　　——看来防御力和血量是真低，有效。

　　“格瑞，用这个！”你解下另一边手的符文，拉过他左腕飞快将麻绳编缠系上。肌肤相触时他反射性挣扎了下，理解意思后便听话不动，只是右手依然紧握着烈斩戒备。

　　四周微小而清脆的爆裂声活像个大型灭蚊器，感觉奇妙，但你没空在意，只尽力用最快语速解释：“我把防御范围放开到了半径一米，杀伤力刚好够把虫子击昏，但这个大概只能维持五分钟，所以我们得尽快出去——”

　　“嗯。”他依然冷静，“你能跑多快？”

　　“呃、我可以用符文加速。”你有些心虚，“就是这里七弯八拐又看不清前面不太好走……我跟在你后面应该能行？”

　　他定定看了你一眼。

　　“……我明白了。”

　　“？”你直觉不对，下秒腰间被横臂一揽，世界颠倒气血涌上头部，竟是被少年反扛起来。

　　“等、等等，格瑞先生——？！”

　　尾词落在他蹬腿起跑的瞬间，直接成了破音。

　　一塌糊涂、乱七八糟、光怪陆离、天旋地转……

　　好吧，其实你只是想说，被顶着胃颠簸了一路——真的很难受。

　　感谢这条穴道长度有限，格瑞带着你疾奔好歹在符文失效前抵达了终点，豁然开朗，你眼见着一堆黑乎乎飞行物跟着窜出来，又被亮光逼回洞穴。密集恐惧症遭受了严重的视觉污染，少顷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声才终于开始消退。

　　你瘫坐在地上，感觉脏腑都移位痉挛，捂嘴险些干呕。

　　“……没事吧。”大抵实在看不下去，旁边的人延迟关心了句，语气却干瘪得像是陈述句。

　　你垂着头冲他摆摆手，艰难道：“我缓一会儿。”

　　于是又回归沉默。

　　地底的空气本稀薄又浊霾，喘息时吸入的都不像氧气而是呛鼻的尘埃，但你不敢耽误太久，雾蒙着眼努力调整呼吸。

　　“看来我们来晚了。”格瑞突然说。

　　……？

　　你后知后觉抬起头，打量周围的环境。房间近似一个倒扣半球形，仍无赘余雕饰，但墙面穹顶由水泥漆涂平整。除一条通道直连洞口，四面环水，而你们正处于中央的岛屿上，一截方形柱台屹立在此，台面上还有个凹槽，像是原本放置着什么物件。

　　你轻微“啊”了一声。

　　确实听说过，隐藏副本通常有首次通关的额外奖励，所以……这个也是？

“走吧。”格瑞转身无甚留恋，甚至没有半分遗憾的情绪外泄。

　　“等、等等，格瑞先生。”你仓促起身叫住他，“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把符文准备够数……我们慢点走吧？”

　　请别再来一次人力扛沙包，要是你真的吐出来，那才是丢脸丢大了。

　　在一时示弱和永久黑历史之间，你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好在现在你手速快了许多，稍微赶赶工，十分钟内就能拎包走人。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的话。

　　“……咣……”

　　最初只像是一撞苍古钟磬的回响，音量不高但悠长，令你突兀打了个激灵。你离开的步履一滞，疑惑向身后望去。

　　“欢……回……”

　　耳鸣——不，更像是管乐的号角直接投放在大脑里，神经都在兴奋颤栗。你侧耳凝神想确认那模糊的字句，声音却彻底消失了。

　　“？”

　　少年莫名目光瞟来，你恍惚中却听见自己冷静发问：“格瑞先生，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他笃定。

　　“……这样啊。”

　　也是，经历了一堆怪事，你本就不算意志坚定的人，因此精神错乱出现幻听也是很正常的。

　　……对吧？

　　你沉默上前几步，脚尖抵住地面参差边缘，垂头看去。

　　壁灯亮着柔和的光，将圆周水池照耀波光粼粼，水质称不上浑浊，无色无味，却一眼望不到底。

　　你深吸一口气。

　　抬步——踩空。

　　“喂——！”

　　被冰凉浮力包裹吞没的那刻，似乎听到有人焦急喊出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