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个男人,瘦还是胖,身子骨都里都散着热气。
一夜里我不知醒了几回。醒来时就看着身旁的人,竹竿的胳膊就搭在胸口处,头埋在我的脖颈处。
呼出的气全打在脖子成了水,湿漉漉的。
身旁的人却仍在熟睡,也不好打搅。
只得下了床,拿着蒲扇搂着这人扇风。
又是醒来,看了眼那地上捡的洋表——已是寅时。
想也无事,便拿开身边人的手,将他放在凉席凉快的地方。
趁着不算凉快的凉快抓紧收拾收拾,待那些个主顾醒来吃口早点离去,免得一大早就破口大骂。
除了那严老板,都得大鱼大肉,早上也静,免不得一大早就叮呤当啷的锅碗瓢盆的响。
说来也奇怪,除了这做饭的声,那些个主顾听点儿声都得从屋里喊着破口大骂。
擦擦地,浇浇花,大开着门通通风,将昨儿一满屋的酒气散去,便可以轻声地叫那些主顾起来吃完早点,回家和那些婆娘稀里糊涂地解释自己昨晚干嘛去了。
他们家的婆娘可不是善茬,谁不晓得去了哪里,几天前,还有一家老少的男主力碰上了面,那场面那叫一个激烈。
老的说来看小的,小的说来寻老的,结局就是再没能进雅厅这门儿。
到了辰时,昨儿夜的主顾都散了去,严老板也是早早地回去处理他的事务。
我拿了些放了猪油干粮,想给他补补。去了屋子里,寻思着那人肯定得饿了,光吃点儿干粮怕是不行,便又顺了个鸡蛋,好在那厨子看我人小巧,想让我长长个,便也不说什么。
到了屋里,看着那人穿好红舞衣呆呆地坐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见我来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很亮,好像等了很久。
我走上前摸着他浓密及腰的头发,拿着那些个干粮,递与他手里。
“吃吧,你也饿坏了,看看你瘦的。”
那人没拿,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看着他那有些憨的样子,我气笑了。拿起他的手放他手心里。
“乖,你瘦成这样,再不吃就饿死了。”
他依旧看着我,我就在想这人是不是个傻子,长得挺漂亮,果然没点儿好下场。
还没等我再次将吃食递与他手,他先开口说了话。
“可以吃吗?”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些情绪,不知是怎么个想法。
“当然是给你吃的了。”
他听我的话,便马上拿起干粮狼吞虎咽。说是狼吞虎咽,却也是比那些主顾文雅的许多,不会吃的嘴边满油,嘴里也只是一小口慢慢地嚼。
还生的一副好面孔,整个人即使在吃饭时也是可人的。
他这头发昨夜就只是用块红布条勉强捆住的,一晚上也散了开。我就去我那抽屉里,寻得一个发簪给他别上,他也认我摆弄,乖乖地坐在那。
梳好头发,我又问向他。
“你怎么来我们这儿的?”
他嚼的慢,半天才回上我的话。
“找人。”
总算有些气色蕴在嗓音里。
“有仇,有恩,情人?”
“情郎。”
听他这话我一时觉得没什么深意,猛地转念一想,他…喜欢男的。
“你…喜欢男的?”
“嗯。”
他是我看到的第二个喜欢男子的人,第一个是贺花魁。我其实也并不怎么嫌弃,他这么好看的人,本来就雌雄莫辨,他爱就行了。
其实认识贺花魁后,我曾想过将那娘给的《女德经》扔了,但毕竟是娘留下来的唯一一个物件,还是留着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他说了话我才回过神。真的是,自从见了这人,短短半天就愣了两次神了,我可是这儿的老板都认可的机灵。
“没,挺好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性别无所谓。”
“第一次。”
“嗯?”
“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声音沙哑的厉害起来,想是哭了。
“你先休息,我去外面收拾。莫要出来走动,这儿的男人不管男女。”
“嗯。”
我急匆匆地出了屋。
倒也不是因为他这人不好相处,是真的该出去忙活,再不出去,唯恐我屋里也是要拿刀劈砍了。
外面上演着春江花月夜,那是贺花魁的拿手舞。
下边的人好好好的拍手鼓掌,却也大多不知这舞在讲什么意思。
贺花魁的身子娇小,但并不矮,只是骨架小。
他是最爱和我说话的,总是袒护我。这整个雅厅也就他把我当个孩子。
擦着上桌客人用完的桌子,到也好擦,只是些茶水。
我们这是是城里最好的酒店。
白天都是些长衫客来喝壶茶,太阳昏昏地下了山,看人的人就来了。
贺花魁也是这样,白天跳舞唱曲,晚上便陪严老板。
待我擦完桌子,这贺花魁也跳完舞下场,休息去了。
我走向贺花魁那屋。
他的门总会虚掩着,那是给我留的。
“来了,今天可比平常晚。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贺花魁的声音是不怎么媚的,毕竟他是个男人,只是软了点。
“我遇到难题了。”
贺花魁笑着看我。
“哦?还能有事难住我们小月儿。”
听着他这话,我心里更是烦躁,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放昨晚的男人。
我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在我那个屋里不出来吧。
“我…我屋里有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