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南楚，翠微山旧地，翠华山庄。

天上稀稀疏疏下起来小雨，将翠微山山脚下的几棵新竹濯洗得愈加青翠。

薄思思手撑一柄油纸伞，步履轻缓地从山顶走下山，“吱呀”推开山脚一间氤氲着水汽的轩阁。

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茶香，隔着半透的屏风，红泥的小炉上架着一青瓷小壶，茶香和水汽便是从这散出来的，小炉的半边，一男子正坐在案前，铺纸写字，一小童在旁撑头打盹。

“王爷，”薄思思隔着屏风向男人行了个礼，“她醒了。”

“啪嗒”男人手中的笔掉了。

“嗯？”童子被惊醒，懵懵的感到男子有一些失神。

“没事。”男人片刻便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稳重，将笔挂在笔架上，起身出去。

“秋君的毒都解了？”男人问到。

“回王爷，已经解了大半了，剩下的一点余毒有护心玉髓护着，便没有影响了。”

“那就好，”男人松了口气，“本……咳，在下就多谢薄长老了。”

“宋景贤。”

薄思思突然直呼男人的名字，“你还记得我们三个初识的情景吗？也是这座山……可惜，全都物是人非了。”

“不，是物非人非。”男人抬头望了望天 ，“翠华宗已经没了，当初的人也都死了，都回不去了。”

“是啊，都回不去了。”薄思思撑起伞，走了出去，“我回齐云山了。”

“走吧。”宋景贤站在轩房的屋檐下，突然想到什么，“臭丫头！逢年过节必须回来！”

“知道啦！景贤哥哥！”少女笑声回荡，许久不散。宋景贤站了一会儿，便往山上的竹楼走去。

刚醒的那人儿坐在床上，披散着长发，由于余毒的原因，还有一缕未褪的白色。显着本就美得惊心动魄的苍白脸庞更美了。

“她走了？”那人儿抬头看向宋景贤。

“嗯，看来她在老头那里恢复的很好，看不出来有过什么疯症了。”

木秋君笑了笑，宋景贤坐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想重振翠华宗吗？”

她摇了摇头，半开起玩笑:“还想让我当你师叔？”

“倒也不是不行。”

“傻子。”

……

二十年前。

“广陵，你真的要走？”

翠微山山门前，正站着两个人，一人头戴玉冠，身穿玄袍，倒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另一个未至弱冠，白衣白裳，用白绫带束发，沉稳中又盖不住少年意气风发。

”师父已经去了一年了，山上人少，事儿也不多，还不如让我到外面见见世面，总比待在山上当个闲人好。再说，到时候闯累了，自然就会回来。“

”所以，你就舍得让我独自面对一切？包括家里的那个小魔头？“

”什么啊！“广陵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男人，”我师兄无所不能，辛苦你了，我——“

”二哥——！“广陵话音未落，一个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接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从山上跑了下来。

”秋君？你下来干嘛？“男人抱起还不及他腰的小家伙，谁知这小家伙一点也不领情，边挣扎便哇哇大叫：”枫君大哥是坏人！二哥要走都不跟我说！“

林枫君默默扶额，把木秋君丢给广陵，前者立刻安静了下来，”二哥二哥，你可不可以不走啊！

广陵抱着木秋君，摸了摸她的头：“小魔头，你那把小木剑练得怎么样了？”

木秋君一脸认真：“不会砸到脚啦！”

“噗！”广陵被小姑娘逗笑，“有进步了，到时候让你师兄给你找把真的！”

“诶！广陵。你这可不厚道啊，你怎么不给这小白眼狼找剑？什么事都指望我？”

“师兄！”广陵朝林枫君微微一笑，这人仗着自己皮囊好看，笑起来谁也招架不住，连大师兄这种人都如此，更何况小师妹。就因为这个，所以小师妹也跟他更亲一些。

“行吧，你可快走吧！”林枫君被这一大一小噎得没有办法，只好绷着脸，拉着小师妹就准备走。

“师兄……”木秋君还有些恋恋不舍。

“丫头。”广陵叫住了她，“当你一点点长大，你便会一点点的变强。当你足够强大时，便可以走出这座山门，到时候，江湖天下都会是你的，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到时候我可以把你抓回来吗？”

广陵的表情凝重了，轻轻的点了下头。

木秋君开心的笑了，一蹦一跳的蹦跶到林枫君身边：“二哥！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帮你抓回来的！”

广陵朝她了招手，转身时，泪流满面。

那年，意气少年，快马轻裘赴人间，却不知何时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