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续）29 山河守卫周子舒

顾盼安阿絮呀。

周子舒应声：

周子舒嗯？

他声音低沉，顾四亦是分辨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转脸瞧他。

周子舒规规矩矩仰卧，手臂枕在自己脑袋下方。他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地注视遥远夜空高悬的一轮明月发呆。

九月的夜风已经侵染凉气，吹刮在身能够穿透衣衫，刺激皮肤。屋顶上凉风习习，的确有些寒冷，早知道就不应该约阿絮来屋顶看星星看月亮。

冷风一阵紧接一阵，吹动一弯钩月，顿时钩月抛洒的清辉愈发凄清，逐渐携带刺骨凉意，月华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将房顶上或卧或坐的二人包裹其中，顾四感觉浑身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见周子舒没有睡意，于是顾四继续问道：

顾盼安我从前是不是认识你？

周子舒不再注视月亮，而是注视顾四。

他的目光倒映皎洁月色，雾蒙蒙的有些迷茫，细看之下仿佛还沾染三分潋滟水光。

探寻、不解、疑惑、欣慰。

周子舒没有做声，然而他温柔的视线已经说明一切。

顾四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不仅认识周子舒，而且他们彼此相爱。

顾盼安那么，我是不是也认识温客行。

提起温客行，方才逐渐升温的气氛顷刻之间降回冰点。倒不是说周子舒多么反感温客行，反而他轻蹙眉头，似乎忧心忡忡。

周子舒温客行……

周子舒老温经历了太多……小四，我不知道这次他究竟能不能挺过来。

他坐立起身，一瞬不瞬地凝视顾四，目光专注温柔，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心中：

周子舒私心里，小四，我希望你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周子舒目光如炬，顾四回视他，只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包罗星辰大海，只消一眼便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脸面有些发烫，微微低垂羽睫，可是长睫颤动，仿佛暴风雨当中努力振翅却无法翱翔的蝴蝶，无意识间暴露顾四此刻的紧张。

滚烫的触觉自前额展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各处，周子舒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他在她前额落下轻吻，好像蜻蜓点水一般他轻啄她的眉眼，自此向下依次游走过她的眼尾、面颊和鼻尖，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瓣。

咸湿的滋味在口中爆裂开来，顾四知道自己潸然泪下，却不知这眼泪为何而流。明明是那么温情洋溢的场面，为什么内心抑制不住地酸涩？

依稀之中好像有个孱弱男子，面庞苍白如纸，神色却坚定，一双相同的大手，相同的温暖，相同的有力，也是如此这般他们月下相拥，她似乎说了什么来着？

“王权更迭、山河永固背后永远不缺流血、死人，荣华皆是建立在枯骨之上。”

“可是你瞧，阿絮，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市井繁华，你瞧瞧大街上跑跳嬉戏的垂髫小儿，你瞧瞧农舍院落门前谈天说地的黄发翁妪，若是如今朝局动荡，你以为他们还能安居乐业？”

“你再睁眼瞧瞧那些瓦肆勾栏当中夜夜笙歌的所谓名门正派，他们手头上流水一般花出去的每一锭银子不全是依仗你这些年来奔波劳苦换来的？”

“阿絮，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背负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你没有错，倘若一定要怪罪某人的话，那就责怪天命，是天命注定你一定要背负这样重大的责任。”

“可是现在你卸甲归田了，阿絮，那就到了颐养天年、逍遥度日的时候了，不要为难自己。”

不知不觉，顾四竟然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