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城楼

宋怀恩赶回江南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夜以继日，只要醒着就是在处理公务或者监督工期，王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跟他熬不下去了......

“宋怀恩啊！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你想在玉岫生产之前赶回去，可是你身为副将，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可你日日如此，就是底下的工人和侍卫们也受不了啊，这样反倒是快不起来，况且，我们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五个月，怎么也是回不去的！”王夙无奈，只能劝劝他，这段时间和他抱怨这位肃毅伯的人太多了，大家身体也都吃不消了。

其实怀恩何尝不懂王夙说的，只是，他好像除了这些没办法消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和思念，他只想赶紧回到玉岫身边，只有回去了，每日能看到玉岫，他才安心......

怀恩拿着施工图，看到某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激动地拉着王夙过来看：“你看这，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在怀恩的记忆里，这个地方是关键，记忆里的王夙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关键点，他们最后才赶上了工期，可是他其实不太懂这些，王夙是专业的，他就是副手帮忙而已，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凭着脑子里的记忆提醒一下王夙了。

王夙看了一会儿，先是蹙眉，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拿起桌前的纸笔，画了一个草图，然后拉着怀恩过来看，逐个分析每一个节点：“怀恩，这下，我们也许真的有戏，五个月，或许可以！”

自那之后，怀恩同王夙日夜赶工，终于在玉岫预计生产的十日前竣工了，大军回京大约七八日，这次他不能任性，只能同王夙和大军一同回朝，若无他事，刚好能赶上玉岫生产。

玉岫，等我回来......

大军回京那日，摄政王与王妃带着满朝文武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们的家眷在城楼之上迎着，这本是最普通的礼数，可在怀恩眼里，却格外刺眼，他只见玉岫一身水蓝色衣衫，挺着孕肚，朝他招手，而这一刻蹦进他脑子里的回忆，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头要炸了......

“怀恩！退兵吧！”同样的水蓝色华服，却不似今日的明媚，他的玉岫在哭，在劝他退兵，可他没有退，他朝着玉岫射了一箭......

不！玉岫！不要！她从城楼上跳下来了，为什么！不能这样啊！不可以的！

“玉岫！不要！”宋怀恩突然间撕心裂肺地朝着城楼上的肃毅伯夫人大喊，那一声嘶喊，就好像是要失去了什么，所有人都愣了，他们都回头看着城楼上上一秒还在微笑的玉岫，只是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肃毅伯便失去意识栽倒在地上。

......

今日本是喜事，江夏王和肃毅伯提前竣工归京的日子，可是随着肃毅伯无故昏倒，肃毅伯夫人惊吓过度提前生产，皇宫中显得有些混乱......

宋怀恩梦见玉岫死了，她为了阻止他谋反，从城楼上跳下来了，他没来得及接住她，他那么努力地跑过去，可却连她的裙角都没有碰到，他甚至都没有给他收尸，他在做什么！他疯了！疯了吗？那不是他，不是他吧！

宋怀恩自打昏迷之后一直在冒冷汗，浑身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了，嘴里一直在胡乱地说着什么，众太医无计可施，针也施了，药也惯了，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毫无起色，这个人似乎是掉进了什么可怕的梦魇，那双手已被攥出血来了......

而玉岫那边，太医本说是两日后生产，今日她听见怀恩撕心裂肺地叫她，这样的呼喊，只在上一世临死前听到过，当时他双眼死死盯着她，就那么直直地昏倒在地上，怀恩他，没事吗？

“玉岫！”宋怀恩终于醒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这一屋子的人他已经不知道都有谁了，他死死抓住一个袖子，就问玉岫的下落。

“玉岫在产子，你放心，阿妩在那边盯着，最有经验的太医什么也都在那！”说话的是王夙，出事之后，他便没有回府，一直在宫里。

“产子？对！玉岫还活着，那不是真的，还活着，活着！”众人不知道宋大人胡乱得说了些什么话，只见他立马就要起身去找自己的夫人。王夙见他如此，拉了他一把，可是见他双眼猩红，双目无神，若是此刻他见不到玉岫，怕是会疯！罢了！

“罗太医，你跟来！”王夙吩咐着，转头朝宋怀恩说，“我带你过去！”

怀恩还未走近，便听见玉岫的哭喊声，在他记忆里，这是第一次，陪玉岫生孩子，他竟不知，她遭了如此大的罪！还是两次，这次，是第三次吗？

玉岫，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为何宋大人在产房外一直哭到孩子出世，他就坐在石阶上，要他进外室，他只是摆手，给他椅子，他也不坐，就在石阶上等着，也不哭出声，就是一直在流泪。回京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只穿着内衫，头发披散着，哪里还有大家熟知的那个少年将军的样子。

他们都不知道，怀恩不敢进去，他不敢！他觉得自己不配！

老胡他们就那么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他们何曾有人见他流过泪。怀恩此刻周身笼罩的悲伤，大家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如此多年的兄弟，他们都懂，不打扰他，便是最好的。

众人皆说肃毅伯夫妇伉俪情深，胡瑶之前只觉得夸张了些，现在看来，倒不足以来形容他们夫妇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