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小孩子一般都有一个非常向往的世界。那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那是对一切新奇的憧憬。或许因为总是无法触及，所以才会对那种东西充满了无限好奇。可若是得到手了，终究也是会喜新厌旧了吧。得到手的玩意摆弄够了，几乎找不到乐趣了，也就无比冷漠地搁置一旁，继续去寻找新奇的东西了。只是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她仍旧用灵力照顾着他们。

她其实早就已经厌恶了平淡无奇的生活。

——虽然如果再次遇到各种各样的大风大浪，她就会向往一个平淡的生活。

人就是如此的，难以被满足的、贪婪至极的生物啊。

秋田藤四郎主君似乎一直都这样的妄自菲薄啊。

秋田坐在琉璃的身边，看着那一张张被蓝颜料浸透的纸张，笑着说。琉璃只觉得这些蓝纸没有什么意义，在秋田的眼里，每一张蓝纸都有着不同的风景。

鹤田琉璃妄自菲薄……吗？

琉璃看着他，有些发愣。

秋田藤四郎是啊。主君明明很会用各种各样的颜料来描绘美丽的世界啊。

秋田看着手里的几张纸，笑着说。

秋田藤四郎就算只有一种颜色，主君也可以画出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啊。

不同的蓝色颜料互相混合，又界线清晰，仿佛是海中盛放的蔚蓝花朵，随着波纹展开花瓣，又似乎是天空碎成了细碎的碎片，落入海中飘荡海面。或许是因为病情，思维也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于是作画也总是带有一种谁也不能理解，却又充斥着神秘色彩的美。

鹤田琉璃秋田，你真的好会夸人啊。

她轻轻掩面笑着。她哪里有他说的那么好啊。

秋田藤四郎其实我只是在阐述实话而已。

秋田认真地说。

而且琉璃哪里是因为她所谓的良心才一直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啊，分明就是全身心都非常在乎他们，才会选择留下来啊。她明明一直都是在乎着他们的啊。如果真的不在乎了，又如何会在意关于他们的那么多的事情呢？

鹤田琉璃我很好奇，海的另一边到底有什么呢。

琉璃坐在桌子上揉着手脖子轻声嘟囔着。感受到了秋田紧张的目光之后，她立刻解释道。

鹤田琉璃我不会丢下你们一个人跑去那边的。我只是单纯很好奇而已……

秋田藤四郎主君不要紧张。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啊。

秋田立刻抚摸着琉璃的后背。

鹤田琉璃想知道什么？

琉璃看着秋田，问。

秋田藤四郎其实我也想知道海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

秋田保持着微笑，看着琉璃。到底是什么能让琉璃那样好奇、那样执迷呢？海……那种在儿童绘本里经常出现的、如梦如幻的存在，在现实生活里到底会是什么模样的呢？到底是残酷的呢，还是美好的呢？

鹤田琉璃对吧？秋田也很好奇吧？

琉璃立刻握住了秋田的双手。

鹤田琉璃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很好奇，才会很想去那里看的呀！真是的，他们一直都在那里担心着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啊。

琉璃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语气也稍微有些失落了。

鹤田琉璃或许，是因为我的病吧……所以他们总是会那么的担心……唔，其实不需要那么担心也可以的啊。

她这样说，仍旧温柔地看着秋田。

鹤田琉璃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好想与你们一起去看看啊。

秋田只是握着琉璃的手，也点了点头。

是啊，好想去外面的世界，去主君所向往的海的另一边看看啊。

与主君一起，前往那未知的世界里探险。

鹤田琉璃……下雨了？

琉璃突然回头。雨点密集地砸向玻璃，每一滴雨水落在玻璃上时都开放了一朵较大的雨花。外面除了有喧哗的雨声，还有不时响起来的刀剑男士们的喧闹声。琉璃慢慢站了起来，走出了天守阁。秋田立刻追在她的旁边，无声地陪着她、护着她。这次的雨确实有些过分的大了，那些雨水似乎都要被风吹进长廊里了，长廊的边缘也已经完全湿透了，内里的部分也有些许被雨打湿的地方。

不少刃都在忙着去收衣服和被套。谁也无法预测这太过突然的大雨，现在只能抢救这些才洗干净不久的衣物了。歌仙苦恼地看着湿了的衣物被单，思索着重新洗一遍之后，是直接丢进烘干机里还是等太阳出现了再接着晒。

琉璃看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他们，勉强笑了笑，稍稍踉跄了两步之后，扶住了门框，大口地喘息之后，继续向前走去。

就如同这太过突然的大雨一样，呼吸困难也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她捂着胸口，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湿润的空气似乎都不能够被她吸入体内，她扶着门框，努力喘息着。秋田一直扶着她。关心的话语她却一句也听不清切了。耳边嗡嗡响着，很是吵闹。

秋田扶着她慢慢地离开房间，顺着长廊去了卫生间。琉璃慢慢走进卫生间里，秋田停在了卫生间前，静静等待着。

随后卫生间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干呕声。而那低泣声也很快被冲水声掩盖。

鹤田琉璃怎么了，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琉璃看着秋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秋田藤四郎主君为什么要哭？

鹤田琉璃……我没有啊。

琉璃看着远处，没有再说什么。雨冲刷到了长廊上，廊边的一小块区域全部湿透。她感觉得到大家烦躁的情绪，甚至隐约听得到泛尘略烦躁的抱怨，说本丸太难打扫了一类的话。大概在他抱怨了之后，大千鸟会安慰他几句，然后继续埋头去清理吧。

……上一次他们如此烦躁，是在本丸几近被血涂满。——大概这种说辞有些夸张了吧。总之那时候血液哪里都是，即使已经失血到有些晕厥，她还是在跑。最后一头撞在了石切丸的怀里，药研迅速做了急救措施之后，一切才安静下来。

她还记得，药研那时候哭着喊出声的话，说什么“不要总是仗着自己永生的力量做傻事！”一类的话。

在床上瘫着的时候，能听到很多话。大多是他们抱怨的话。抱怨着本丸难清扫，时政就不可以给换换清扫道具什么的。但是无论如何抱怨，他们始终没有说过琉璃的一声不好。他们也不会想那样的话。

——或许吧。

秋田藤四郎主君在想什么？

秋田握着琉璃的手，很是担心。

鹤田琉璃你们大概很累吧，毕竟长廊又脏了啊。

秋田藤四郎大家一起的话，很快就会干净了。主君不用担心的。

秋田说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双手。说到底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刀剑，外表再如何可爱单纯，内心也早就已经成熟了。秋田看着琉璃，但琉璃始终看着远方。

那个方向，是海。

秋田藤四郎主君……？

琉璃没有说话，捂着嘴，突然又跑回到卫生间里。随意地把门一拉，对着马桶就是一顿干呕。从口腔里除了酸液，也就只能干呕出空气，或是鲜血了。秋田已经顾不上所谓的禁忌与顾虑，急忙跑到她的身边扶着她。

鹤田琉璃……呜……

琉璃缓着呼吸，看着血迹，有些恍惚。

鹤田琉璃……好像灵力又有点暴走了的样子。

秋田藤四郎主君，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把药研哥叫来——

鹤田琉璃不，不用的。没这个必要的。

琉璃慢慢站了起来，拉住了秋田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鹤田琉璃没事的，就是灵力有点暴走的趋势而已……我休息休息就会好了的，不用去麻烦药研了。

琉璃说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地抚摸着秋田的头，露着温柔的笑容。

鹤田琉璃不需要让他们担心的。

秋田藤四郎主君……

秋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琉璃了。

秋田藤四郎我明白了。那，我扶着您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鹤田琉璃好。

秋田扶着琉璃慢慢地回到房间里。一路上，琉璃的视线都落在院子里。现在院子里几乎没有刃了，看来衣物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大家也都已经去避雨了。秋田注意到了琉璃稍稍松了口气的模样。

鹤田琉璃连绵不断的雨，或者突然的倾盆大雨，都很烦呢。

琉璃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说着。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雨蒙蒙的庭院里。她走着，手抚在胸口处。

鹤田琉璃明明我以前还挺喜欢下雨的来着……

秋田点了点头，轻声说着。

秋田藤四郎我们大都是不喜欢雨天的。因为太潮湿了，本体很快就会生锈了。

鹤田琉璃是啊……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潮湿了。琉璃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天守阁里之后，琉璃便有些无力地瘫在了床上。秋田坐在一旁，轻轻抚摸着琉璃的手。白皙的手一如既往的光滑，完全不像是病恹恹的、扎针无数的手。——因为灵力啊。她一定会这样说。而且也的确是这样的。

鹤田琉璃太潮湿了，我感觉我好像也要生锈了。大脑也好，身体也好。

琉璃瘫在床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有些累了。她想闭上眼睛，一眠不醒。

——不过如果她真的变成这样了，一定会被担心的吧？说不定还会听到他们害怕恐惧到极点的崩溃声吧。

——啊啊，居然会想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恶趣味啊。

可是，这也就证明着，自己还是被爱着的吧？

秋田藤四郎主君？

泪水已经悄然溢出来了。她用手轻轻遮住了视线，张着嘴大口喘息着。

鹤田琉璃我有点……胸闷——

秋田藤四郎主君，您等一会儿。果然我还是去把药研哥叫来比较好。

鹤田琉璃不——等一下……别叫药研。

琉璃看着秋田，出声喊住了他。

鹤田琉璃别叫药研……别叫别人……我没事的……

秋田看着琉璃这个模样，咬着牙跑了出去。

琉璃瘫在床上，能够感觉到手腕的皮肤慢慢破裂的感觉。似乎痛觉神经已经麻痹了一样，她的感觉也已经不灵敏了。直到一阵铁锈味混杂着雨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时，她才看到雪白的绷带已经染出了无数血红的花。

鹤田琉璃啊——

药研藤四郎主君，你还好吗？

药研急忙跑了进来。当他嗅到空气中的铁锈味时，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灵力暴走。为什么，现在会突然灵力暴走呢？是什么让她又情绪不稳定了呢？但是药研已经没有心情去顾虑这些事情了，只是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迅速给她拆下了绷带处理突然出现的伤口。琉璃闭着眼睛，慢慢平复着心情。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只能听到药研处理伤口时各种用具碰撞发出的声音。

鹤田琉璃其实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

琉璃轻颤着说。

药研藤四郎您也不必这样小心谨慎的。

药研也立刻回复着。

药研藤四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们说的。

琉璃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其实是知道的，她随时可以跟他们倾诉烦恼。

但是，她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