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惊鸿

江州的夜色没有越州的好，但这天上的美景，胜却人间无数。

满天繁星，一弯残月，光辉相印，风华流照。

苏惊鸿就是在这样的夜晚，起舞弄清影，送了人间最后一段风采。

那天，死了很多人。

比如赵敬，比如蝎王，比如……苏惊鸿。

周子舒活了下来，温客行也活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谁又能想到，苏惊鸿在医药上的造诣至深，在武学上也是天赋异禀，聪慧如斯。

她本是为了解自己身上所中的蝎蓉毒，才拼了命的去学那炼药之术，却意外破了六合心法的某一不足之处。

一命换一命，死者长已矣，生者犹如故。

活下来的那人，只需日日服药，便可同常人一般，活在四季里，品味美食，随性饮酒，等着……寿终正寝。

好不容易才将蝎蓉毒彻底驱逐体内；

好不容易才不用担心闻着芙蓉香，黑眸染血。

苏惊鸿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周子舒没有看见，但温客行是眼睁睁看着苏惊鸿白了华发，成了个白发美人。

他是不能去打断的。

他也不能去打断。

苏惊鸿和周子舒，只能活一个。

既然已经开始，便只能是苏惊鸿死，周子舒生。

温客行甚至觉得，这么做挺好的。因为，这样的话，他就能和周子舒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尽管他知道，这个想法是不对的，是大错特错的。

太自私了……

他不禁握紧了手里的瓷药瓶，攥紧了写着配方的纸。

“惊鸿，你什么时候恢复武功的？”

苏惊鸿一头白发，泪眼蒙蒙的样子，真的有一种远离世俗烟尘的仙气，是一番别致的美。

她轻轻勾了唇角，遥赢春风拂槛，远胜露华浓。

但是啊，她不该笑弯了眼……玉容泪阑干，便是梨花一枝春带雨，鲛珠频滴，红泪满青衣。

“温客行，我哥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要记住，不能欺负他，不能辜负他。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护在他前面，好好保护他。借酒消愁愁更愁。我不在了，你可要替我看着他，别总是喝酒。

“温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过去的苦难，就让它被欢声笑语掩埋吧。你可要开心啊，要乐观。我们威名赫赫的鬼谷谷主，可不能因为亡者，执拗于已过去的过去。对了，小可哥哥，一命换一命，是不是可以算作……我还了你的恩情呢？欠你的命，我现在还你。”

温客行惨然一笑，似乎有一种无力之感：“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苏惊鸿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温哥哥，这是不是天命注定啊？苏家灭门的时候，我被义父救了；误入鬼谷的时候，我被你救了；坠下山崖的时候，我被毒蝎救了；身中剧毒的时候，我被自己救了。这么多次都没死，这么多次都在鬼门关徘徊……是想让我看淡生死吧？”

她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破碎的字音落入温客行耳中，他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

……

苏惊鸿是卧在周子舒怀里，渐渐消散了生气的。她鹤发阖眸的模样，宛如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子，唯美雅致，撼人心腑。

他们离开后，山里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

那场雪崩，将山里的故事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