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庞尊凑近的那一瞬间，颜爵只觉得身周空气都停滞。
颜爵把壶里的茶换成了热水，故作冷淡地端了热水给这个大半夜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到自己楼下淋雨的人。
明明他才应该是站在外面哭着淋雨的那个。
明明在辞旧迎新的欢喜日子里失恋的是他。
颜爵想起来那个人一向淡漠冷艳的脸，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若即若离和忽冷忽热。
在梦境里拉着她的手纵身越下大楼时，耳边的风呼啸过发丝，颜爵甚至觉得他和她会在一起。
只是当她刻意拉开距离，最后又决绝地转身的那一刻，他才从这场迷梦中醒来。
他等了她近百年近千年，仙子的生命是没有尽头的，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是没有区别的。
好像也没有很难过。颜爵觉得自己应该发飙，砸烂灵犀阁的牌匾，摔碎茶杯，离开仙境，淋一场人间的雨，或者去杀掉她的爱人，可是他只是逃到了人类世界，找了一个安身之所，然后坐在窗边发呆。
人类世界适时地下了一场雨，一滴一滴落在颜爵心里的雨水却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自己比想象中要凉薄许多。颜爵想。
颜爵靠在窗前睡了一觉醒来，才看到循着自己气息跑来的庞尊。
他收敛了仙力，站在楼下，微微抬头看着颜爵所在的窗户，张扬的发型被雨水浸湿，软哒哒地贴在脸上。
手指刚刚离开温热的玻璃杯壁，就被攥紧在一双手，而那人抬头看着颜爵，米白色的头发上还在滴水，顺着面颊流下。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人突然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颜爵真的不得不去在意。
庞尊死死地盯着颜爵，似乎想从他脸上寻到些什么，水滴从眼侧流成一条细丝，可他棕色的眸子里被颜爵的脸填满，眨都不眨一下。
颜爵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庞尊攥的很紧，他直觉庞尊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他便不说话，静静地等着。
他一向喜欢等待，面对任何事情，他都喜欢做等待的那个人，不喜欢主动挑明一些事情，或许这也是他错过她的原因。
颜爵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庞尊，一意孤行，我行我素，放肆张扬，如果没有人类过度发电造成的反噬，他或许也能做自己的光，明亮而闪耀。
庞尊突然低了头，声线暗哑：“她跟别人在一起了。”
“我知道。”颜爵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他还以为是灵犀阁被抄了，孟艺跑出来了，金离瞳发狂了诸如此类的事情。至于她，不过是一场梦，他能接受也能释怀。
“不行。”庞尊闷闷地松开了颜爵的手。
“嗯？”颜爵看着庞尊松开的手，徒生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你伤心了，你难过我也难过。”庞尊又一次对上了颜爵的眼神，亲眼看着那双金色的狐狸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你喝醉了。”颜爵突然感觉有点唇焦口燥，他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哭，百千年的等待早该消耗完热情，他也不会心痛不会受伤，即使作为人类精神之力幻化成的仙子，他也没法共情人类的心痛感觉。
可庞尊这句话却直直砸进他心里，像溺水的人在水面上苟延残喘，突然遭遇汹涌的海浪，徒劳无功地挥舞着双臂，鼻腔里灌满咸湿的海水无法开口。
他突然想起来在仙境和庞尊缠斗半日，然后迎着落日并肩而行，脚下踏碎了夕阳，影子镀了金边。
该死，庞尊的电光明明比光仙子更加刺眼和明亮。
颜爵鼻尖有酸意泛起，眼泪不由自主就涌上眼眶，在眼眶里不停打转，颜爵没有掉眼泪，他有些倔强地盯着庞尊，把自己的半身都映在对方瞳孔里。
下一刻，庞尊猛地转过身，语气带些傲娇地说：“我不看，你哭吧。”
颜爵呼出一口气，噗嗤笑出了声，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失去禁锢，顺着他眼角流下。
庞尊是个尖锐的人，爱恨都写在脸上，不懂忍耐进退，可他总是在奇怪的时刻带给颜爵放松的感觉。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又哭又笑的。”庞尊转过身，有些恼怒地看着颜爵。
颜爵抹了抹脸，才发现泪水已经淌了满脸，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呜咽声，后槽牙被咬得发酸，酸楚和痛苦从仙力汹涌的地方一路漫到心口，颜爵把苦涩狠狠抑在咽喉里，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庞尊不知所措地伸了手，想给颜爵擦擦眼泪，可抬到半空中又顿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对这个和他争吵贫嘴几千年的司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颜爵这么狼狈，可他却没有一丝想要挖苦的心思，平素日日挂在嘴边的尖酸刻薄，连同眼中的狂妄自大，瞬间荡然无存。
微弱的光透过窗隙落在颜爵侧脸，他被逼退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庞尊把颜爵罩在身前，眼神在他脸上游移，经过他眼尾的通红，面颊的泪珠，紧紧抿着的唇。
他不想看到颜爵这个样子。他不舍得。
就像颜爵对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一进一退都死死把握分寸，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感情泄露都会变成那人的负担。
庞尊也一样，他也已经等了百千年。
他很想像当初一拳打向生命之母脖颈一样，去给那个冷漠的女人一拳，可他听说颜爵离开了仙境之后，不管不顾循着气息跑到了人类世界，在他窗下淋了一场人间的雨。
人间的雨是极冷的，比仙境的魔法雪还要冷，像是揉进了人类所有痛楚的情感，他一向不屑人类多愁善感的样子。
他是仙子，他不老不死，有翻云覆雨之势，人类只是脆弱的蝼蚁而已，他一向有这种优越感。
可他快要溺死在颜爵的眼眸中，这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
他怎么肯扔下颜爵一个人在冰冷的人间雨里黯然神伤。
庞尊额前潮湿的头发遮盖了他锋利的脸廓，眼里是不失分寸的温柔，细碎的光线折射在他眼底，颜爵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庞尊要跟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淋雨也不直接冲进来，不明白为什么他表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
颜爵没动，他想看看庞尊的下一步动作。
庞尊僵住了，片刻后放弃了挣扎，握住颜爵的手缓缓蹲下。
“我陪你。”庞尊语气闷闷的，看起来比颜爵还要难过。
颜爵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的难过被一点点挤掉，他有些调皮地用小指蹭了蹭庞尊的手掌。
庞尊只是攥的更紧了。
蓄有人类情感中所有酸涩的雨停了。
窗外有烟花炸开。
像把人类所有喜悦的情感都揉碎撒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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