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应龙腾天，垂云矫翼，光灿灿而烂烂，紫云随而瑞气氤氲，四海沸而浪涛迭起。

润玉在东海之东以真身腾空吟啸，一时海雾俱散，海水倒卷，隐隐约约显露出深壑仙岛。

《六界山海志》有载：东海之东有大壑，为无底之谷，天下之水汇焉，名曰归墟。归墟有五山：曰岱舆，曰员峤，曰方壶，曰瀛洲，曰蓬莱。

“陛下，归墟为神武大帝亲下封印，唯真龙血脉能进”文昌帝君拱手道：“我等便在此恭候陛下！”

润玉巨大的龙首微颔，矫健的身躯便俯冲而下，瞬间没入归墟大壑之中。海面余波微荡，渐渐恢复平静，天兵肃列于悬空的祥云之中，一时寂寥无声。

传说中上古应龙大能弥宙宇，小能入无间，极尽变化之能。润玉虽然知道自己确然是一尾应龙，但对这些传说向来只当传说，从不觉得自己能有何神异伟力。这也不怪他，作为从小泡省经阁博览群书的学霸，古籍经书中记载相悖的地方实在太多，连虚构的神明都可能存在，在他们龙族统治的天界过度吹捧某位老祖宗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在看到眼前将他的真身衬得格外渺小的仙山时他还能镇定地保持好奇心用眼睛睃巡。

瑞气千条，祥云万千；奇峰秀玲，异木葳蕤；鸾鸟和鸣，珍兽隐现。

说实话，这里其实不是什么封印之地，神武天帝其实就是想给自己的几个小儿子和一干的亲戚找个清修的福地吧？其实文则天帝才是他捡来的儿子吧？

他就知道史书多半不可信，神武本纪中载：帝甚爱长子，封诸子于归墟以固储位。

等听到来迎他的中年男子自称是神武天帝第五子时，他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此刻他觉得自己深刻领悟了前人所说“尽信书不如无书”的悠远智慧。

哈哈，虽然知道他们龙族寿命其实很长，但历任天帝没有能活过百万岁的，天帝能与天地同寿的说法更像是个虚假的胡萝卜，引着一代代天界皇子垂涎争抢。

润玉跟着中年男子进入当先的一座仙山中，庞大的结界隔开海水，浓厚的仙灵之气铺面而来，润玉狠吸一口，安抚住自己看似冷静其实已有些麻木到混沌的头脑。

山峰间亭台楼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云雾间仙宫琼宇，煌煌殿台，巍峨其势。有巨大的神龟驮着仙宫在其间弋游，拨弄如絮如雪的云朵。仙鹤群飞，神鹿跳跃...

润玉目露欣悦，这般祥和盛景，天宫已是经年难寻，恐是上古才能得见，他方才不过粗粗一瞥便看到好几种早已绝迹的神木异兽！

他看一眼中年男子蜃，他看似悠然旷远实则隐隐翘了嘴角得意道：“怎么样？我们这里不错吧？跟你们天宫比怎么样？”

润玉点了点头，公允赞赏道：“确实比天宫怡然宁远，更适合修心向道。”

蜃脸色一僵，呸呸呸，什么修心向道？这是想要他们无偿出海呀！果然是年纪轻轻就当天帝的人，句句绵里藏针，比他这活了千万年的老人家还要奸诈！上青天那群老家伙还看菜下碟呢，他们龙族的再修千万年也不可能修得清心寡欲，一心向道！

想要他们出海，就拿出诚意来！

大殿明堂中坐了十数位龙族长老，润玉进来后只觉得十数股目光辐辏到身上，饶是他素来心静如渊也觉得灼热。

“咳咳”坐在上首的年青男子握拳清咳以作警告，那些目光才讪讪然移开。

“你不要介意，只是天生应龙太过罕见，他们只是有些好奇”男子解释道，“我叫也骊，神武天帝次子，你如今是神武帝之后的第几任天帝？”

润玉恭身行礼，“晚辈润玉，见过老祖！润玉今为神武一脉第九任天帝。”

“都第九任了吗？”也骊神色复杂，他悠然一叹：“大哥他，还真是让后代拿命去填啊！”

润玉沉凝下面色，从进来归墟开始他就有股不好的预感，听到也骊此言心中更是沉重，“前辈此言何意？”

“何意？”夜骊玩味看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所谓天帝天地，不化天地，怎为天帝？”

“况且”也骊起身伸手探向他元灵，“确实是天生的应龙之身，嗤~，此番天地大劫渡不过去大家都要玩完了！”

在这些活了千万年的老怪物面前润玉想当然地躲不过，干脆任由他动作。夜骊又捏住了他腕脉，一探之下却骤然皱紧了眉头：“怎么搞的？好好的应龙之身怎么被搞的千疮百孔了？”

润玉抽出手腕掩在袖口下，“无妨，既是天帝的劫数，润玉必当蹈身以赴。”

也骊直起身体袖了手在腹前，扯起嘴角嘲讽：“你以为你这幅身体还能挡什么劫？说吧，你来这里是要我们出去做什么？”

也骊此言一出，原本侧耳默听的众龙都直起身子眼睛发亮，炯炯的看向润玉。

润玉努力忽视那些目光，朗声侃言：“此来一为寻青龙归位，二来是请诸位出海以正我龙族鳞虫首长之份位！”

“哦”也骊捏捏下巴若有所思，“四灵散了？啧啧，看来是四极出问题了，还真是要天塌的大劫！”

“二叔祖二叔祖，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吧？”一个少年模样的龙族迫不及待的举手发言。

也骊瞪他一眼，懒散地回到座位上看向润玉，“说说看，我们出去你可以给什么待遇？”

润玉看了一眼周围纯然热切的目光，咧嘴一笑：“凡真身为龙者皆封龙王，龙王者，为水域之主。凡具龙族血脉者，皆为瑞兽，受凡间香火供奉，亦可领天界职权。”

“龙王？”也骊拄着座椅扶手拉长声问：“你的那些河神雨师都打算撤了？”

润玉低头理了理袖口：“古之河伯只梳理河脉，河中生灵向来是龙族之属。至于四海，自海神去后，便成了龙族的领地。我龙族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想来也不愿时时显迹于人前，日日被施云布雨的琐事所缠身。”

“你这是让龙族只管水族而不治水事。”也骊目光如炬，“那这水域还算是龙王的吗？”

“我龙族自古便是六界之主”润玉坦然回视，“想来诸位龙王亦不会堕了龙族威名”

哈，名义都给了，怎么跟同僚属官相处那就看各自能耐了！

两人目光对视间聚凝如渊，良久才相视一笑，各自心知肚明。

“我说”也骊走下座拍拍润玉的肩膀，“你这个身体，出去前先到育龙池泡泡吧！先天不足，后天亏损！不是，你逆鳞哪去了？”

也骊似乎才想起来，围着润玉转了一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了逆鳞还活蹦乱跳的龙！”

他拉了润玉手臂往外走，“你那逆鳞还在么？拿来我给你炼成药吃下去，到育龙池里泡泡兴许还能再长出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