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剑拔弩张

“而只有权太的虚拟分身出现错误是有原因的……”踌躇满志中，最原同学沉重的道出真相。“戴在头上用来登入至程序世界的装置……上面插的2条电线出了错。”

“……这样说来，我也知道梦野同学提到‘拿筷子的是右手’这句话给我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的了。”我感到面上渗出几滴冷汗。“说起来，我记得当初权太是用左手拿起盖在绝望死亡之路上的井盖……也就是说，权太是左撇子。”

“恐怕那个时候……权太就是因此插错了电线。”赤松同学捏紧了她左臂的袖口。“所以搞错了‘记忆’跟‘意识’的电线。”

“这样的话，发生和‘记忆’有关的错误也不奇怪。”王马君微微敛眸后似笑非笑道。“例如……发生虚拟分身时的记忆无法继承到现实世界当中……”

真相还是按照预定好的路线大白了。就连狱原同学都亲口承认，他根本就没去过「程序世界」，在把装置戴上后马上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就发现入间同学早已死亡，就连学级裁判也只是努力根据我们对程序世界的描述进行想象，去理解发生的一切。

“权太，可以了。我们都明白了。”王马君面无表情的看向拼命解释的狱原同学。“明白你彻底忘记跟我合伙杀掉入间的事情。”

“等、等一下！权太杀掉入间同学是骗人的吧！”狱原同学难以置信的看着王马君，同时泪流满面的质问：“……权太为什么要杀人！？”

“没错！肯定是骗人的！我绝对不认同！”百田同学也在旁边卯足全力的吼道。“再说，到处都找不到权太杀掉入间的证据啊！”

王马君不置可否的笑道：“……有制定杀人计划的我的证词啊。”

百田同学面色一沉：“就是你说的话才不能信！”

“的确，制定杀人计划却不执行是没有好处的……”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去陈述这个事实。“但是大家别忘了，入间同学原本的计划可是杀掉王马君啊。”

“真是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拉仇恨了，毕竟被感情左右的大部分人现在就是在利用这个学级裁判浪费我的时间。”香织慵懒的伸出手来。“虽然我跟王马同学一直合不来，但这并不妨碍我认识到，如果他不制定计划，那么他就会成为这场学级裁判的被害者。”

“就算百田再怎么不相信……权太是凶手的事情恐怕改变不了喔？因为除了权太以外，大家都不可能作案。”王马君半笑着打量百田同学。“用排除法来想，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

“不过，难得我兴致上来了，就让我来澄清澄清吧。毕竟大家可不能因为不爽王马同学就投票给他然后白白浪费性命，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香织似乎真的非常不满自己的时间被浪费在这场学级裁判上，嫣然一笑后淡淡嘲讽道。“首先排除在教堂搜查的我，赤松同学，机望同学，梦野同学，和春川同学，因为我们无法过河或者通过入间同学新增的那堵墙……”说到最后，她忽然妙目一转，道：“在本馆的最原同学应该很清楚百田同学无法作案的原因吧？”

“因为百田被先注销了……”忽然被抛话题的最原同学镇定的说。“和犯案时间不符。”

“嗯，使得百田先注销的人就是入间……”王马君紧随其后的分析道。“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杀人事件是发生在现实世界，对吧？”

“这样算下去，我跟最原同学也有着相互的不在场证明，因为我们同时听到了入间同学撞到教堂的声音。”我沉吟道。“这样算下来，嫌疑人只有王马君跟权太了。但王马君因为虚拟分身设定的原因，根本无法杀害入间同学。”

“如此一来，嫌疑犯只剩下一个人了。是……谁呢？”王马君歪歪头，蓦然笑道：“说啊，是谁呢？”

“终一，不要回答！”百田同学在意识到王马君是在直问最原同学后急急忙忙道。“你不必回答！”

“……”最原同学沉默了。数秒后，他才面色铁青的低下头：“……权太。”

“没错！除了权太以外，没有可能作案的人了！”王马君直接打断了满脸惊异的百田同学。“怎么样？知道了吧？这就是我们找出的真相。你们向来最渴望的，毫无虚假的唯一真相喔！杀死入间美兔的凶手就是狱原权太！”

“但叶秋和终一在玄关大厅听见机望的声音后，从本馆夺门而出吧？”百田同学忽然拿出这个证据反驳。“那时候……你们不是在本馆外遇到了权太吗？！而刚才王马也亲口说过，入间的虚拟分身撞上教堂的墙壁时，凶手应该在顶楼。”

“嗯，百田同学说得很有道理。”赤松同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线索呢？楼顶那么高，权太也不可能直接从楼顶跑下来，玄关大厅处也没看到任何人……”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澄清中时，我却跟最原同学默默的对视。我看了看认真思考的赤松同学，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最原同学，最后略微颔首，示意他道出真相。

毕竟这是你跟赤松同学的约定啊。

“……不对……”一片欢欣鼓舞中，最原同学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即使那时权太在本馆外面，也不代表他不是凶手……因为凶手有办法从顶楼直奔到本馆外面……”

狱原同学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咦？”

“我能理解百田的心情……因为大家都一样……”最原同学低下头去，语气更是说不出的沉重。“但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真相。无论多么残忍的真相，为了活下去都不得不面对。”

这的确是残酷的真相。恍惚间，我仿佛再次看到了第一次学级裁判开庭的场景。那时，赤松同学被指认为凶手时，我的心情也像现在这样沉重。但或许，这次远比上次还要痛苦得多，因为那次的赤松同学是被冤枉的，而我也是怀着为她澄清嫌疑的决意站在这生与死交界的学级裁判上。然而，这次狱原同学成为凶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更不用说，这还是王马君定制的计划……

刹时，我才意识到，阿德勒的理论说起来很容易，但实行起来却很难。虽然尚不清楚动机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狱原同学这么做的理由肯定是为了「拯救我们大家」……错的，果然还是这场自相残杀，和主持它的主谋。

“百田同学，这跟立场无关。整个真相都跟立场无关。”意识到同样问题的香织，心情也格外沉重。“因为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你就算谴责最原同学也没用。”

“既然本馆的顶楼有望远镜，再加上物品不会断裂的设定……”赤松同学同样在强迫自己接受真相。“那么权太就有可能是利用那卷卫生纸从顶楼下来。把卫生纸折回勾在望远镜的支柱上……往下垂降。”

“嗯，答对了！真不愧是赤松酱跟最原酱！其实这也是我想出来的方法喔！”王马君笑眯眯的看着他二人。“但我好好教过权太啊……把厕所卷筒卫生纸放回厕所就OK了。大概是途中刚好遇到人，惊慌失措下便仍在附近了吧？”

“所以……都是真的吧。入间同学……真的是被权太杀掉的。”狱原同学妥协了这个事实。但与其说他的神情是为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的命运感到悲伤，不如说是在为杀掉入间同学而感到痛苦。

“虽然计划是我想出来的就是了。总之，麻烦快点认罪吧。”王马君依然笑眯眯的，语调却在不知不觉中略微扬高。“即使不记得……也是你做的喔。”

“可、可是……权太为什么……”狱原同学的语气在颤抖。“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王马君的面色很快沉了下来。“就说了，哭哭啼啼之前快自首——”

“……别说了。我不会……让你逼他。要让权太亲口认罪……就由我来吧。”最原同学的口吻很平淡也很冷静，不知不觉中便给了大家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他抬眸望向狱原同学，那对金色的眸子中，有安抚，也有琐碎的温柔。“权太……我会再次回顾起整起事件，将一切解释给你听。如果你能够接受，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在狱原同学哭着点头答应后，最原同学便侃侃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复述一边。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坚毅，合情合理之余也不乏说服力，终于在最后给这起案件画上了终止符。

“抱、抱歉……权太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权太很笨。”听到最后，狱原同学几乎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如果大家都这么说，一定……就是那样吧。权太……相信大家……！”

“权太已经是真正的绅士了！”我早已泪如泉涌，只得拼命用手掩住嘴才不至于崩溃。

“说起来，外面世界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投完票后，香织紧蹙双眉问。“我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可能存在的疑点，发现还是这个最可疑、最有可能成为动机。”

“我当然想要好好说明，可是要怎么说明才好呢～反正从我可爱的嘴里说出来，除了叶秋酱外的大家都只会当作谎话……”王马君如是说道。“啊，对了！既然如此，就让权太来说明吧！”

我们顿时为需要再度进入程序世界而苦恼了起来。然而这时，黑白熊却使用了更加简单明了的方法：将狱原同学的程序AI调出来为我们解答。

果不其然，狱原同学的心愿就是拯救大家。因为无法在学级裁判派上用场，也不能正面对抗防狼铁金刚，所以他选择了承担我们不愿承担的“罪孽”。而他之所以会相信王马君，自然是因为……那张名为动机的钥匙卡。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得知外面世界的秘密后，他愈发不知所措起来，后来才得出，拯救我们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全员解脱」。经由他的解释，才囚学院是地狱，但学院之外也同样是地狱。

“权太……我理解你想要拯救大家的心情……而这份觉悟，也使得你成为了无人能及的真正绅士……”我愈听愈觉得不是滋味，纠结许久后，我才用手死死攥住身上的制服，低着头道。“但不论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也不是终结他人生命的理由啊！我们怎么知道，别人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份‘慈悲’，想不想活下去呢？！不能觉得活着没意思就把大家都杀死啊，这是强加自己的价值观于别人了！”

“对……不起……”狱原同学的AI早已泣不成声。“但那真的是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带来的只有让人不禁想一死了之的绝望……足以令大家想要解脱的……绝望……”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赤松同学声泪俱下。“我们……还是一无所知啊？！”

“至少知道我和权太组成自相残杀克星的原委了吧？”此刻的王马君也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话……就能接受这起事件了吧？之后的大概都能想到了吧？我……反过来利用企图杀掉我的入间同学的计划……让权太暗中躲在……见面地点。”

计划明了。得知自己决心的狱原同学只是一直在旁边为杀死入间同学道歉，为没能拯救大家道歉，为学级裁判不停扯后腿道歉……

“我们……不会责怪你。”香织用力咬着唇，却控制不住不断下坠的泪水。“你无需道歉……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发起自相残杀的那个人！”

“反正……大家都巴不得是我去做肮脏的事，而不是由权太动手吧？”与其说是在质问大家，王马君这句话更像是在谴责自己。“我……被你们讨厌，最适合做肮脏的事了……嗯，我都知道的喔！也明白这是我的责任！可是……知道入间同学的目标是我时，我想到了。她应该……为了不被我反击，在那个世界设下了陷阱。因此，我只好拜托权太！如果我自己能做的话，我也想啊！”

百田同学依然怒形于色：“话、话虽如此，把一切推给权太的做法——”

“我并没有讨厌王马君！这个案件中，我也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弥天大错！”那一瞬间，一直压抑在我心中的所有不甘、愤怒、痛苦全部并发。我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如果我的态度能再强硬一点，如果我能早些发觉那些不对劲，我完全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但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前往BAU后转行成为破译案件的侧写师，而不是维系之前一直想成为的阻止案件发生的犯罪心理学家呢？！”

我预先知道真相，却忽略了造成该结果的因素。

“够了！别再说了！”尽管自己也痛苦万分，狱原同学还是制止了我们。“求求你们……不要……再责备王马了……叶秋同学也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拜托了……”

王马君微微抬首，落下眼泪的双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权太……你……！”

“但这真的是我的错啊！这全部都是因为我的无能所以发生的悲剧！”我自暴自弃的掩面而泣。“权太，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的！明明你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做的，明明你是太过替我们着想才这么做的！”

“师傅，你不要这样！”香织的手也在颤抖。“我也有错！！如果我在教堂的时候能多加盘问入间同学……或者盯紧她……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这样发生……”

“哎，说够了吧？”黑白熊发话了。“再继续下去也只是重复一样的话，现在开始进行刺激的部分吧。没错，就是期待已久的体罚时间～！”

“等等……！要罚的话……连我也一起罚！”王马君斩钉截铁的喊道。“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觉悟！既然权太要被处刑，我也要一起——”

“没关系，王马。至少……让我在最后为大家拼上性命吧。”狱原同学泪流满面。“权太能做的……只有这点小事。相对的……你要为过去的事情乖乖道歉，从今以后跟大家好好相处喔？”

“……”王马君依然在竭力的克制着自己。半晌，他才慢慢道：“……知道了，我答应你。等、等等！我不要！权太，你不要走！”

无力伸出的手，就算抓不住任何希翼，也企图改变当下的定局。但印入眼帘的，只有狂野之西的飞沙走石和焚烧祈望的江户之花。

处刑过后，徒有一片空虚的寂静。没有希望，不再祈愿；倦怠之时，幻想死亡。

漆黑之中，死神塔纳托斯微笑着招手，毫不留情的引领他渡过阿刻戎河，来到冥府之主哈迪斯的面前。

“王马同学……外面世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赤松同学用稍带哭腔的语调问。“究竟是什么……把权太逼上绝路……”

百田同学也附和道：“王马……如果你真心为权太着想，就该把事情告诉大家——”

“……我……不要……”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马君忽然用略微扬高的声音回答他们。他倏然抬起头来，对大家冷嘲热讽道：“才不要嘞～！笨～蛋！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居然真的相信那种假哭！？笨死啦～！我怎么可能为了权太苦啊！如果那时候说出「实情」，权太大概会气到失控，那样一来就会妨碍游戏进行，我才故意说谎安抚他。”

“王马君……你究竟在干什么？”我诧异的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散播恶意，不由得惊奇。毕竟，我暂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谎——明明答应了要好好相处不是吗？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白白送死」后，愤怒大吼的百田同学宛如子弹般迅速冲向王马……然而，他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反将一军。王马君看着被打翻在地的百田同学，诡笑道：“啊，抱歉……原本打算躲开，却忍不住反击了。对了，百田……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你挥拳的速度比之前慢耶？该不会……百田也有秘密瞒着大家吧？”

尽管王马君有当着春川同学的面各种贬低百田同学，就仿佛在说“随便你怎么讲”那样，除了站在原地的我没动外，大家一起跑到百田同学身边。

王马君顿时故作奇怪道：“哎，大家有必要担心那种没用的家伙吗？”

“没用的人是你吧……王马。”最原同学终于忍无可忍了。“百田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但是，却没有人站在你的身边……表示，你只是那种水平的人。”

我不知道王马君在听到这句话后是怎么想的，但在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周身都凝固了：“最原……同学？”

“最原同学！”赤松同学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这再怎么说……也太过了！王马同学也是我们的伙伴啊！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他刚才的那番话究竟是不是谎言。”

无言。在留下“我一定会赢下这场游戏”这句话后，王马君独自离开了这里。

“……”晨曦的光辉顺着彩色的玻璃窗洒下，将我和最原同学他们隔绝开来。毫无疑问的，王马君的话是谎言，而他撒谎的原因，我大致能侧写个八九不离十。

我迈开了步伐，便准备追上去。但冷不防的，我的手却被香织拽住。

“师傅！”她逆着光，不解的看着我。“为什么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追上去呢？！他明明对权太做出了这种事！师傅，你是不是被过去的回忆滤镜迷惑了？你还管他干什么？”

“……可以请你松手吗，森万同学？”听到她这么说，我顿时心如刀绞，唯独我不想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来。但我只是背对着她，抽开手之际甚至没有回头便向前走去。“我相信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听我这么说，她顿时怔在原地。我们之间再无任何交流，只有我随着王马君离开的地方走去，和围绕在百田同学周围的大家渐行渐远。

进入升降梯后，我顿时靠在墙角，在确认大家不会再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后顿时小声啜泣起来。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崩溃了的理智终于使我放声大哭。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迫在这里自相残杀？王马君，你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然后独自背负一切？

神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其实很爱他吗？

第四章 只想慵懒的在异世界生存 完

静寂者：入间美兔，狱原权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