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庭院中，因丰厚赏赐而激荡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弟子们或艳羡、或感慨、或暗自鼓劲，目光灼灼地望着上首那位清冷如霜月的身影。

芸雅收回了点在聂怀桑眉心的手，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那无形的威压让所有私语瞬间消失，只余下紧张的呼吸声。

“功法已赐，缘法已结。”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乃尔等今日浴血奋战、展现向道之心的回报。然——”

她话音微顿，无形的压力陡然加深，让一些心思浮动的弟子瞬间绷紧了背脊。

“大道独行，非假外物可成！所得传承，唯勤修苦悟、融会贯通，方不负今日机缘。若心存懈怠，或恃宝而骄……”芸雅眸光冷冽如冰，扫过那几个明显因未被点名而面露不忿的金家弟子。

她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天道威严：“功法传承，未经吾允，严禁私相授受、泄露半字！违者，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方才还在为是否接受而争论的蓝氏兄弟和江澄，此刻感受到识海中功法仿佛被烙下了无形的禁制，心头更是一凛。那份沉重与责任，远超过最初的惶恐。

芸雅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散去，庭院中凝固的气氛也随之松动了一丝。

聂怀桑感受着脑海中浩瀚如星河的阵法知识，心潮澎湃，终于忍不住在寂静中第一个开口，声音还带着激动的微颤：“夫……夫子！弟子愚钝，尚有一问……”

芸雅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颔首：“讲。”

“弟子……弟子观这些阵法精奥无穷，然……然其根本，仿佛在于引动天地之势，借力而为？”聂怀桑努力组织着语言，眼神晶亮，“弟子斗胆请问，这……这天地万物，是否皆有其‘势’，有其‘理’，而阵法，便是窥其理、引其势的……钥匙？或者说，阵眼？”他越说越顺畅，仿佛抓住了某个关键点，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知光彩。

这番涉及大道本源的提问，不仅让蓝启仁眼中闪过赞赏，连金子轩、蓝曦臣等人都微微侧目，对这位平日里存在感不强的聂家公子有了新的认识。

芸雅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肃杀：“‘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天地万物，皆循其道而行，自有其‘理’与‘势’。阵道者，非仅仅是刻符画图，乃是以心神为笔，灵力为墨，于虚空中勾勒天地纹路，契合其‘理’，驾驭其‘势’，化自然之力为己用。聂怀桑，你能窥见‘理’与‘势’二字，不错。”

得到夫子亲口肯定，聂怀桑激动得脸都红了，深深躬身：“弟子……弟子明白了！多谢夫子解惑！”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嗤笑声从金家弟子中传来，带着浓浓的不屑和酸意：“呵……说得玄乎，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奇技淫巧罢了，也值得这般吹捧？聂家刀法才是根本，连刀都握不稳，倒先琢磨起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了？还真当自己是块修仙的料了？夫子未免……太过抬举某些阿猫阿狗了吧……”

说话的正是先前被薛洋和孟瑶吓退的那名金家弟子，此刻见聂怀桑得了功法还被夫子称赞，心中嫉恨难平，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金旗！”金子轩脸色骤然一沉，厉声呵斥，眼中已有怒火。他没想到此人如此不知进退，竟敢在夫子训诫后当众妄议夫子判断！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摇着头：“啧啧啧，有些人啊，自己脑袋空空如也，刀法也未必见得多高明，倒有闲心管别人学什么？酸味冲天，隔着八百里都闻见了！”

芸雅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名口出不逊的金家弟子，并未动怒，那眼神却平静得如同在看一粒尘埃。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斥责，只是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让那名叫金旗的弟子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所有轻狂气焰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还有谁有疑问？”芸雅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问，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庭院中一片死寂。见识了功法的珍贵与严厉的禁令，感受到了夫子深不可测的威严，又目睹了挑衅者的下场，此刻谁还敢轻易开口？连蓝忘机都敛眸肃立。

“既无疑问，”芸雅微微颔首，身形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仿佛融入了周遭的空气，“今日便到此为止。各自归去，好生体悟所得。他日天劫之下，是灰飞烟灭，还是破茧化龙——” 她的声音随着身影的淡化而缥缈，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心头，“全凭自身造化。” 话音落下，最后一抹清冷的影子也如同水波般消散在空气中，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恭送夫子！” 众人齐声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威压彻底散去，可那沉甸甸的功法、严厉的禁令、未来天劫的阴影，以及夫子最后那句“全凭自身造化”的箴言，却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江澄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感受着识海中《惊雷破岳剑诀》的锋芒，眼神坚定。魏无羡揉着鼻子，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新奇玩意儿。薛洋把玩着指尖残余的电弧，猩红眼眸闪烁着危险又兴奋的光芒。孟瑶垂眸，指尖轻轻划过袖口，神色沉静。

聂怀桑则还沉浸在阵法的玄奥世界里，对周围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脸上带着一种找到了毕生追求的光彩。

蓝曦臣与蓝忘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心。蓝启仁捋着胡须，望着自家两位杰出后辈，又看了看其他神色各异的弟子，心中喟叹：机缘已降，大争之世，亦或大劫之始……未来之路，崎岖难测。

而金子轩，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个惹祸的金旗，又望向芸雅消失的地方，心中那份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忧虑，从未如此强烈。

这短暂的赐予与训诫，已在众人心底埋下了不同的种子。它们将在各自的修行之路上生根发芽，最终开出截然不同的花，结出不同的果。

大道之路，无人可替，唯己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