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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中,吵吵杂杂,犹如闹市。平日里斯文,儒雅的文官,此时此刻与武官是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韦钩玄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心烦意乱,那王位上空无一人。“谁来坐呢?”,他漫无边际想着。
他站立于墙边,充当着一个看客。
有人在走动,他侧过头看去。
穿着蟒袍的总管太监走到他身旁说道:“候爷,陛下想要见您。”
把喧闹丢在后头,韦钩玄跟着他,穿行于后宫之中。
美人们都躲于金屋中,不复往日欢笑。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何其多。
纵然风景美如画,可似乎有着乌云密布在整片天空。
两人在一处与这皇家建筑格格不入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是普普通通的木门,里面的人却不是普通之人。
那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
总管太监止步于门前三步处,韦钩玄迈步,推开门。
嘎吱——
木门发出老旧声音。
韦钩玄走进去,将门关上,环顾四周。
一股浓郁的药味与熏香混合冲鼻而来。
韦钩玄心里想,真不像那个人会休息的地方啊。
不大的空间;一张破旧的木床;暗淡,摇曳着的微弱烛光。
可那木床上的人又证实了这点。
木床上半卧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形如枯槁。
韦钩玄走近,他一阵咳嗽,停不下来,好似要将肺给咳出来。
不过还是停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韦钩玄,语气无力,“钩玄,坐吧。”
韦钩玄伸手把一张椅子抓过来,坐下,等候下文。
他观察着老人,眸中无光而浑浊,就如世间所有老人一般,等待着那死亡的到来,如果不说谁会相信这是一个皇帝,或者说了也不会信吧。毕竟从哪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皇帝呢?
老人平复着因咳嗽而引起的喘息,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我就要死了。”
如果是别的人现在就已经难以置信,开始安慰他——“您是九五之尊,怎么会死?”“陛下与天同寿。”诸如此类的话了。
但是,韦钩玄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的脸上只是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说道:“知道了,陛下还有什么遗愿吗?”
“你如果不是我外甥,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打一顿了。”老人笑道。
“不需要用什么敬语,你就叫我舅舅好了,这应该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谈话了。”
“好。”
老人闭上双眼,很快睁开。
“你觉得谁来当皇帝比较好?”
他看向韦钩玄,双目似乎有了光泽,好像病也不是那么重。
可惜,这只是回光返照。
这与韦钩玄最后一次的谈话,他充满活力。
这将影响大乾的未来,毕竟历史上的皇位继承大部分都伴随着刀光剑影,而胜者则在血雨腥风中踩着败者登基为王,君临天下。
“舅舅,我常年在边关镇守,不了解我的那些侄子侄女们。”
老人闻言,干笑了几声,“那你来坐王位怎么样?”
如果是别人就感觉跟白帝城托孤刘备问诸葛亮一样了。
当然,在这里我们不去讨论刘备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一般人都会拒绝,毕竟可能是送命题。
而韦钩玄虽然不是一般人,但是他还是拒绝了。
“不了。”
“哦,为什么?”
“麻烦,累。”韦钩玄的理由似乎非常荒诞,不过老人知道这是真心话。
天下之人皆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可韦钩玄却不屑一顾。
韦钩玄也知道老人是认真的,不过他真的觉得麻烦。
既然韦钩玄不愿意,老人也就结束这个话题。
两个人风轻云淡,没边没际的聊着。
不聊继承问题,聊边关战事,天下民生,美食美景……
然后聊到了亲朋好友。
老人叹了口气,“可惜姐姐姐夫他们,没有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表人才。想来他们也会很欣慰的。”
韦钩玄笑了笑,“那是应当。”
不过旅行的终点是起点,两个人最后还是回到了继承的问题上来了。
“反正我已经要死了,扶持新帝这件事情你是跑不了的。”老人笑得很开心,很得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
老人叹了口气,“哈,就这样子吧。”
“好。”韦钩玄语气也有点低沉。
“不需要这么伤心,人终有一死。”
在面对死亡这方面,那些老人倒是看得很开。
“我已经看过天下许多的美好的事情了,这一辈子也足够了。倒是你,一个年轻人,可不要白费大好时光,让流年白白换去你这才郎的黑发丝啊哈哈哈。”
“呼,有什么要我带给姐姐姐夫他们的吗?”老人面带笑意,看着韦钩玄。
“我……”他本来想说不需要,可想了想,谁又知道到底有没有那阴曹地府什么的,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传个话呢?
深呼吸一口气,韦钩玄脑海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最终快刀斩乱麻,缓缓说道:“我……我很好,不需要太担心。一切都很好。”
好吧,他就是想不出说些什么好。
“好,那就这样吧。回去吧。”
韦钩玄站起来,转身离开。
门打开,韦钩玄走了出来,对总管太监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刚刚走出几步,后面有人喊他,是老人。
他脚步一停,回过头去。
老人盘在床上,神情严肃,那破烂木床好似龙椅。
虽然没有身穿龙袍,头戴冕冠,却有王者之气。
他终究还是皇帝,无论病得如何。
他缓缓开口,“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浮生梦一场,世事云千变。大乾就交给你了,多多保重。”
韦钩玄点了点头,再深深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而去。
看着韦钩玄的背影离开,老人又叹了口气。
我的故事将要结束,不知道你的会如何精彩呢?
门外的总管太监走入其中,门慢慢关上,好似将老旧的王者与未来的世界隔开。
此时此刻,太阳半斜,流云染上金边。
韦钩玄穿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花园旁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的身影。
他走近,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拿着树枝戳蚂蚁窝。
韦钩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小姑娘,你的父母呢?”
那个小姑娘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韦钩玄。
韦钩玄不说话,也看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最后小姑娘投降了,低下了头。
“娘亲说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好久才可以回来……”
她说着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韦钩玄,“可是我知道爹爹死了,回不来了,娘亲是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