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旁边的人给正在说话的祁佑康让出了一条路，让他可以直接跟丁默邨等人对话。

“哦？祁小少爷，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因为刚刚家父和李主任为我和顾小姐牵线而闹了乌龙，所以我本想着来跟顾小姐道个歉，结果就看到唐先生带着顾小姐离开了宴会去了一旁的走廊。我本不想过去，可我想着等顾小姐回来，她就会跟她的未婚夫一起，我再去跟她谈也不太方便，这才跟了过去，想他们二人结束交谈就上前，所以我就站在拐角处。”

丁默邨想了想又问道。

“那你在拐角处都看到了和听到了什么让你觉得世明不妥了？”

“刚开始本来很正常，顾小姐也和唐先生再聊一些内容，我离的太远并未听到，可是后来唐先生左顾右盼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便在顾小姐的手上敲了一段摩斯码。”

“哦？是什么？”

“我不是特别懂摩斯码……”

听见祁佑康这么说，唐世明眼前一亮，他急忙开口。

“龙川肥原，老鬼，孤舟。”

龙川肥原，曾经的特务机关副机关长，后来在金生火死后变成了机要处的处长，后便在鹫巢铁夫，顾民章，张祖荫，潘汉卿，顾晓梦和王田香几人的面前切腹自尽，不久后，他的儿子龙川正男也意外溺水身亡。

这件事知道内情的并不多，李宁玉也是后来暗自查阅了华东剿总司令部的卷宗才知道。

从自己“死亡”那天算起，不到七天时间，龙川肥原就被逼死了。虽然这是李宁玉在“临死”前设好的局，只不过她从来没想到，龙川竟会这么快就自裁。

龙川肥原的死，是有预谋的，鹫巢铁夫和松井司令官本就怀疑，因为这件事其实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唐世明这时候提出来，无疑是发现顾晓梦和龙川的死有关。

虽然局是李宁玉设的，可实施的确是顾晓梦。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和她李宁玉没有一点关系，可身为龙川审判官之一的执行人顾晓梦却会被针对。

果然，听到龙川的名字，一直默不作声的松井开了口。

“龙川君是帝国的耻辱，他背叛了帝国，而且他还曾经伤害过顾少校，不知世明君为何要跟顾少校提起这件陈年旧事。”

“三年前龙川副机关长的那次审判，我一直怀疑老鬼也好，孤舟也好，绝不会是他。而且，后来找到的孤舟王田香也是被诬陷的。”

“可这跟顾少校有什么关系？”

“松井司令，您莫不是忘记了，这两次顾晓梦都参与了，而且孤舟案她还是主审，所以在我跟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才会急于想要灭口，设计了今晚的这次干扰行动。龙川大佐和王田香都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我怀疑她是军统的间谍，孤舟。”

顾晓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合着唐世明前面说了这么多，最后在这等着呢，既然他都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了，不反击也不是她顾晓梦的风格了。

松井司令看向顾晓梦，本以为能从她脸上看到惊慌，紧张或是一些其他情绪。可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未从顾晓梦的脸上看到任何其他表情，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不过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更有趣。

在他心目中，汪精卫政府内的人，大多都是像李默群这类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人。

可也有例外，比如李宁玉，比如顾晓梦。

李宁玉，破译了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所以她虽是女子，却因一身才华，比男人还要出色。有时候本事也是一种脾气，而李宁玉的一身傲骨，目中无人，就来源于此。

顾晓梦，顾船王的千金，任性洒脱，身上难掩贵族气息。她呢，跟李宁玉刚好相反，她的脾气也是一种本事，这脾气就来源于她的家世出身。

原本他还对顾晓梦没什么期待，可自“裘庄捉鬼”那件事后，顾晓梦变了，她变成了人见人畏的顾阎王，顾冷面。

剿总司令部其他部门的人都这么传，说顾晓梦来到机要处后，先后举报了金处长，白秘书，吴大队还有前任情报科科长李宁玉，更有甚者说是他们会化成厉鬼来找顾晓梦索命。

在孤舟案结束后，顾晓梦竟直接将处长办公室换到了原来的情报科科长办公室，狠狠的打了那些背地里传厉鬼索命的人的嘴，不过她倒是也不嫌弃那里比不上原办公室的阔气。

剿总的人见状，又私下里传顾晓梦尤其看不上前任情报科科长，所以才故意搬过去耀武扬威。

人言可畏，可顾晓梦依旧不在乎。她先后破获三次军统的高级密电，阻止了好几次军统锄奸队的行动，成了汪精卫手下最得力的破译干将。

所以，松井司令想看看这次面对唐世明的指控，顾晓梦会如何辩驳，证明清白。

“是。”

“什么？”

唐世明本以为顾晓梦会辩驳，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只用了一个字就回答了他那么多的问题，可是她回答的到底是哪个问题。

“所以，你承认了。”

“我承认。”

“听见了吧，大家都听见了吧，松井司令，丁主任，快把顾晓梦抓进76号审讯室审问，一定要彻底摧毁军统的地下情报网。”

“唐主任，你也太过心急了，我何时承认我是军统高级间谍孤舟了。”

“你刚刚不是……”

“我承认的是龙川肥原和王田香是我处死的，这件事整个华东剿总司令部的人都知道，就连丁主任和松井司令都知道，还需要你来指控我吗。而且他们本就该死，一个是中共的老鬼，一个是军统的孤舟，处死他们本就是理所应当，难不成唐主任觉得我不该处死他们。”

“你……你强词夺理，你你你，对，对了，先不说龙川副机关长，就说说那个王田香，他一定不是孤舟，不然怎么他死后，杭州那边还会截获到孤舟的密电呢？所以，孤舟一定还活着，而那个人就是……”

“呵。”

顾晓梦的嗤笑打断了唐世明的话。

“顾晓梦，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蠢了，果然多余的脂肪会影响智商。唐主任就凭这个断定我是孤舟，不觉得这个证据太容易被质疑了吗。好，就按照唐主任所说，我是孤舟。那么我为何不在王田香死后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代号继续进行间谍活动，而偏偏选择之前的代号呢。”

“我……”

“而且，孤舟的代号再一次出现，也恰恰证明了，王田香就是军统的孤舟。戴笠的人故意放出孤舟的消息，就是想让我们内部自相残杀，没想到唐主任您在76号做了这么久的机要处主任，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顾晓梦慵懒的回答唐世明，和他满脸怒气相反，顾晓梦说这番话时，语气没有任何慌乱，只有平静和偶尔的几句讥讽，倒真像是冷面。

不过，在场的人即使再不聪明，再不机灵也都该看明白了，唐世明的指控毫无价值，毫无根据，指控顾晓梦是孤舟，无疑就是转移视线，让唐世明今晚的举动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而顾晓梦刚刚的说法已经把唐世明的心思扼杀了，而且还给他加了一条罪名，构陷军官。

不愧是顾阎王，真是催命啊。

不过丁默邨和李默群都明白，今晚唐世明一定会被带走，但是决不能让他进76号的审讯室，因为一但到了那，唐世明一定会成为一具尸体，躺着出来。

他们也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松井司令觉得，76号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所以，即使唐世明今晚犯了错，丁默邨李默群也可以笃定他不是军统间谍。

顾晓梦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太蠢了，而正是因为他太愚蠢了，才更不可能是军统的间谍。

现在的局势，不由得多想，76号所有人必须紧紧抱做一团才能不被当做弃子。

所以唐世明必须活着，而且还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早在唐世明今晚答应单独见顾晓梦，他就已经注定逃不开死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