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1）

十二之前，不叫十二。

她成年之前的生活，全部都是在一个地下酒吧里度过的。酒吧很小，藏在城郊的一条老街里。只有在夜晚，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才会打开门口从未换过的霓虹灯，开门将屋里弥漫的烟气散一散。夜半，有男人轻车熟路的找过来，在快散架的吧台边上点一杯酒，还没等酒来，便搂着一个早侯在厅里的女人进了房间。

她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

记忆里，母亲靠着厅角的台球桌，血红的指甲夹着一只廉价香烟，在烟蒂处留下一个口红印，然后张口吐出烟圈。

“在监控室好好待着！”

自她断奶后，就和另外一个男孩一起呆在狭小的监控室。男孩叫什么，她不知道。他们称呼彼此永远只有一个“喂”字，但很奇怪，他们都会在彼此呼唤时准确的回过头来。

她每天都在监控画面里从进进出出的男人中寻找着她的父亲，但很遗憾，她从未见过左右逢源的母亲会用温柔点目光去看某一个人。

她不懂爱，但她总明白，爱绝不会是母亲眼中的谄媚。

她更不敢问母亲，母亲只会丢下快要露出过滤嘴的烟蒂，吼一声。

“滚回监控室里去！”

男孩比她大五岁，在她十三岁时，男孩被人从监控室里拖着拽着拉出去，他也曾哭着求着留下，奈何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便是他的母亲，还威胁着要断了两个人的粮。

于是男孩换上了掉毛的丝绒布黑衣，站在旧的掉渣的木制吧台里，换上那副谄媚的眼。他学会了调酒，学会了变戏法，还学会了偶尔的小偷小摸，熟悉了阿谀奉承世故圆滑……

但每当他再次踏入那间狭小逼仄的监控室，他的一双眸子，便再一次变得清明。

从此，她在监控中搜索的人儿又多了一个。那个只在她面前，干干净净的男孩。

那一天，她也十八岁了。

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来到监控室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在看到她姣好的容颜后更加欢喜。她掐着表算着时间等待着女孩生日的到来，到了那一天，女孩便可以出门接客。瞧这一张小脸，第一夜，又可以卖个好价钱。

每当女人用带着烟味的手指触摸她的脸颊，她总是下意识的躲开，但换来的便是女人用尽了力气的一巴掌。

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在女孩白皙的脸上看得清楚，泪水沁满眼眶，但掩埋不了女孩眼里的倔强。

男孩会为她出头，尽管每一次都被打的很惨。她永远都忘不了男孩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碘酒，忍着嘴角的痛意，为她的伤口包扎涂药。那个时候，男孩罕见的带了哭腔。

“谢谢”

“是我对不起你…”

男孩的一句话让她彻底慌了神。

“你当我哥吧？”

“行”

“哥哥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

她点头应下，但心里并没有全信，活着已然不错，哪里敢想逃出去…

十八岁生日的前夕，男孩关掉店门口的霓虹灯，钻进监控室，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压的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蛋糕。

女孩受宠若惊的接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男孩一动不动的看着女孩，看她许愿，看她吹灭蜡烛。

收拾好蛋糕，男孩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冲出店门，冲出老街，一路飞奔，逃向远方。

天蒙蒙亮，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就快要追上来，他最后推了一把女孩的腰。

“逃！快逃！永远别回头！”

她的十八岁，不应该在监控室，不应该在酒吧，不应该在老街……

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