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宫又遇

横梁土瓦，金顶杂砖，黎府的院庭东边习武子弟耍刀弄枪，小弟子们在跟着老先生诵经咏诗，读不好了，老先生拿小尺轻轻的敲上脑门，围栏隔墙西边是莺莺燕燕的啼叫，转角几位姑娘互相嬉笑，均捂着嘴，拿着或是牡丹，兰花，鸢尾绣花手帕，垂眸“嘻嘻哈哈”，一青绿布衣女子，款款走来，面上威严，手垂放交叠在前，小指微翘，食指拇指轻掂蓝缎绢子，是黎夫人。

　　那几女子看见了都纷纷慌张低下头，口中念着到，弯腰，甩绢，行礼：“黎夫人”、“夫人”、“夫人好”。

　　那黎夫人也是看都不看，应一声“嗯”

　　留那些女子战战兢兢。

　　稍许。

　　待走远了，又开始望着那窈窕背影窃窃私语。

　　长廊上有小孩嬉闹，那黎夫人看了那些孩子一眼，那些孩子仿佛施了定身咒似的，呆呆站那儿低头不敢动了。

　　她张了口：“别在这野，找你们娘，弄堂后面，厨房里待着去，五六岁了还不懂规矩。”

　　小孩儿看着破破的鞋尖儿，推推搡搡的走了。

　　廊上的仆人纷纷对她行礼，一满脸褶皱，鬓发苍白的老者拿着账本走来。

　　这府里没人敢斜眼看她，老者明显对她不屑，但还是报告府中事务。

　　他扯着沙哑的破锣嗓子说道：“府中大小的杂务处办的还算妥当，账务放在老爷桌上了，没有超支，细银分发给下人了，你若是不清楚，西边儿厢房有腾出来的帐薄，阿佣走了一个，二十日清算账钱，佣人还没来的及招，私塾先生打坏了一个男童的手，药用品花了三银，几位小姐买的首饰，公子哥儿们买的武家兵书一并带回来了……”

　　黎夫人不管他说的，打断到：“我家商物卖的如何了？”

　　老者等她说完，眼中闪过鄙薄，仍是汇报着琐碎公务：“公子哥儿上个月砸了酒楼，不多，十六银…”

　　“我问你，我家的器物进了多少，钱两赚了多少。”她冷笑一声“答非所问，你是没听见，还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

　　“夫人莫非忘了，账钱经黎将军手，殷家业务也是黎家的，你无权过问，刚进府还是唯唯诺诺的，几个月前帐务管理交于你手，你就厉害了不少，果然还是女人，哼！”

　　“黎氏虽管着殷家的商业，根本上还是我父亲在打理，黎老爷还没说什么，用你教训我？女人怎么了？女人上位几个月管的比你上位了几十年的老头都要好，守好本分，管好嘴。”

　　这老头面色已经青的脸配上那皱纹，简直像个蔫儿巴了的苦瓜，她说的对，这女人确实有本事，但是女人是他从小就瞧不起也没必要瞧的起的，所以，被个女人教训，他内心不爽到了极点。

　　黎氏并非一直都是舌毒嘴尖，嫁到黎府之前殷如是称不上脾气好，却也会说好话，交际是她的看家本领，逗趣儿，说笑的技术上上等的，嫁到黎府之后，性格逐渐阴沉，脾气则愈发不遮拦，除了和黎将军还有黎少爷说话还算客气，其他人要么不说，要么短短应一句，说的最多的要么是教训人，要么和人抬杠。

　　黎氏别了那老头，才急匆匆赶往主殿，刚刚慢条斯理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失了仪态。

　　一进屋，大眼一扫，府里好多近侍丫鬟，还有刚刚来过的有名世家送来的礼，堂殿中间一披银盔戴金甲，相貌极俊的青年正襟危坐。那青年眉目眼瞳极黑，鼻挺，唇薄，本是俊秀模样，却

　　因经常在战场上厮杀留下了些许戾气，棕发金丝，睫毛浓而长，侧面光线穿过房隙泼落在他的侧脸，打上一层光晖，睫毛阴影映在脸上，清清冷冷，生人勿近，却包含了万千深情，远远瞧上极俊极秀气，浅浅一瞥，醉风轻拂，摄魄勾心。

　　殷如是见了，霎时眉开眼笑：“辞儿啊，娘今儿可才听见你回来的消息了，你在边外过的可好？”

　　“孩儿一切都好，多谢娘亲挂心。”

殷如是听后眼中笑意更甚。径直走去向黎施说：“ 将军，辞儿今儿可去了皇宫请命啊？”许是刚才黎辞的话让她心情愉悦，此时对黎施说话，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黎施柔和地看了她一眼，从桌上拿过宴帖递给殷如是。

　　四月旬七

　　敌国侵边，汹汹来犯，望派兵出征，淮安王白首之心，故不贸然上阵，其子黎辞骁勇善战，浴血杀敌，立功战绩赫赫，故设庆功一宴，特邀青年才俊，少女名闺，名族世家庆贺仗胜，于清和月初八给黎子去去尘”

　　殷如是看到这里已是笑容满面，对黎辞说到：“不错，不负你父亲对你的厚望，今儿个辞儿好生打理，我安排人备着衣物贡品，明个就可以出发了。”

　　“嗯”黎辞淡淡应道。

　　月夜上晚，枝头几点朱鸟，月似盘，月辉散散落下。

　　黎辞站在庭前，支颔垂首，蹙眉沉思，那日战况激烈，竟还有人冒死传信，真是不要命了，那字迹端庄秀雅，一看就是经常习书写字的人，应当不掺手战事的，怎会……

　　“辞儿。”

　　一婉转笑意的女子妙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来人正是黎夫人。

　　“娘。”

　　她后面还很着两个小鬟，那小鬟手中各拿一端盘，上面放上衣物。

　　一个泼墨藏蓝绸衣缎，上品服料，领部浅白黑边，胸前暗丝波纹几缕，袖口宽广阔，袖边白丝纹布至腕边，衣边苍蓝绣花纹缝齐，腰部三指宽系腰带，衣摆垂至脚边大幅铺张，里衣繁纹琐花艾色浅浅绣上，绾白里衣三层轻绮。

　　另一盘上发带，里裤汗衫，脚袜，革鞋。

　　他看了一眼，点点头，“娘，您早点歇息吧，儿先行告退。”

　　殷如是叫住他：“辞儿，你回去别过于劳累，白儿晚黑又不分的，记得让下人备着你的东西，衣物放这儿了，早歇早睡罢。”说完，便吩咐丫鬟放置宴会礼服，走了。

　　次日，黎辞从将军府乘坐马车入了皇宫赴宴。

　　到了宫门前，黎辞下了车。

　　黎辞在宫婢的带领下一路入了青玄宫。

　　当今皇上君无颜亲自在宫中摆宴，带路的宫人掐媚的说道:“黎将军破敌有功，真真是勇猛无敌，这阵仗，足以看出皇上是多么看重将军您。”

　　黎辞轻笑一声，这皇上到底是看重他，还是想为他树敌，他又怎会不知？

　　到了青玄宫，入了座，宴会还未开始。黎辞到有些百无聊赖。他自小便不喜欢这种场景，阿谀奉承，口蜜腹剑。不一会儿就持着酒杯，到处张望。

　　龙座之上，身形修长的俊美男子靠着椅背，腰背挺直，墨色的发丝用纯金发冠束起，一丝不苟，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嘴角带着笑意。一身玄衣邪肆张狂，上有金丝绣着龙跃虎啸，神情却是庄重肃穆。

　　皇帝身旁端坐着皇后，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罩一件金色薄纱，衣摆袖口，胸前腰间绣着一些繁杂的花纹。三千青丝被一只镀金镶玉蝴蝶簪挽起，头插镂空飞凤金步摇，柔润的红宝石随意点缀发间。面带脂粉唇间点朱，金镯银圈衬的肌肤雪白，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可惜这些入不了黎辞的眼。

　　座下的大多是些古板的官员，家中的公子少爷小姐，又碍于皇威不敢有动静，正襟危坐。

　　黎辞兴致缺缺地转过了头，只顾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

　　这时有太监通报淮安王顾卿言赴宴。黎辞抬起了头。这淮安王自从袭了他父亲的王位后，便一直喜好游山玩水。他除了小时见过几面，对他并无印象。

　　一袭白衣就这样入了他的眼。来人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唇色如樱，眼尾轻挑，却是温柔的神色。雪白的衣衫衬得他越发清冷，仿若谪仙。

　　如果刚才黎辞只是有点好奇，他现在就有些玩昧了。

　　这人便是几日前黎辞在念伊桥上惊鸿一瞥的人。不想他原来就是那一年未曾回京的淮安公主。

　　宴会开始后，黎辞便有意无意的往顾卿言那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