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铁

阴铁

　　蓝启仁心事重重地站在议事雅室门口，眼睛望向冷泉的方向，复杂焦急。

　　蓝曦臣从外走过来，神色还算平静，看着自家叔父的神色柔声劝慰：“叔父，他们未必就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我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了。”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心急如焚，自己自小带大的，哪能真如面上那般平静，这两个弟弟就是他的心头宝，容不得有一丝差错。

　　只是现下众人皆是慌乱焦急，叔父也是心事重重，他必须冷静下来，做出表率，不然岂不是更乱了套。

　　蓝启仁长叹一声，声音低沉：“忘机自幼勤勉，阿和也素来乖巧，从不让人操心。他们绝不会如魏婴一般胡闹。如今他们三人在冷泉失踪，我只怕和……”

　　蓝曦臣了悟，看向叔父，轻声道：“叔父是担心……”

　　话虽未尽，但两人却都明白其中未尽之意。蓝启仁轻轻点点头，叹了口气。

　　蓝曦臣面上也染上忧色，沉思默想。

　　“几百年前，这块阴铁还不是碎片，曾经的夷陵乱葬岗还是一片仙山，而薛重亥也是当年法力最高的国师。百年之事已不可考，说也不知道，当年名盛一时薛重亥，为何会用此铁吸纳怨气，以活人为牲。他控制一只上古妖兽屠戮玄武，大肆屠戮仙门重派。一时间，生灵涂炭，终于，难以收拾。”寒潭中，蓝翼缓缓地给三人讲述了以前所发生的事情。

　　魏无羡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五大世家就联合起来杀了薛重亥？”

　　蓝翼点头，继续往下说：“杀薛重亥，镇屠戮玄武，一时间尸骸遍地。而夷陵仙山，也从此变成了乱葬荒地。”

　　蓝湛开口问道：“前辈，那后来阴铁下落如何？”

　　蓝翼轻叹道：“阴铁因摄取太多活人灵识，怨气难消。”

　　摄取灵识？阴铁？阿和忽然想到那个看似死去的弟子。不由地看向蓝湛，却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魏无羡显然也想到了，问道：“摄灵？”

　　蓝翼点头，肯定：“不错，阴铁乃天地至宝，可吸纳天地之气。后来薛重亥以活人为牲、摄取活人灵识、甚至修士灵元，导致阴铁怨气四溢，再没有可能度化。后来五大世家商议，决定镇压阴铁，将其断成碎片，置于四方灵力充沛之处。为防止重蹈覆辙，五大世家协定再也不对后人提起阴铁之事。”

　　阿和觉得不对，若真是如此，那眼前的这块阴铁碎片是哪来的？这位传闻仙逝已久蓝翼前辈……

　　魏无羡的声音打断了阿和的思绪，只听他道：“前辈，属晚辈直言。如果这阴铁真的可以吸纳天地之气，若我们加以利用的话，未必不能……”

　　只听此言，阿和便又想起当日魏无羡的那番言论，眉心一蹙，张口打断了他的话语：“魏无羡！”

　　令阿和没想到的是蓝翼却笑了起来，道：“没想到，魏公子你所说的和我当年想的如出一辙。”

　　说到此处，神色变得低沉起来，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身为女子，自继任蓝氏家主以来，一直饱受非议。正逢百废待兴之际，多年以来我力图打破陈规，探寻创新之道，一生就为了振兴蓝氏一脉，却遭受阻碍重重。后来，我与好友抱山散人促膝长谈，偶然间听她提起了阴铁。”

　　听到抱山散人，魏无羡突然面带惊喜，语气忐忑地开口道：“抱、抱山，前辈您与抱山散人相熟？”

　　阿和这才想到，是了，听闻魏无羡的家母就是抱山散人的弟子——藏色散人。

　　蓝翼似是想到了以前的日子，微笑点头：“抱山乃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交。”说完神色却又哀伤起来：“然而我……却辜负了她。”

　　魏无羡似有不解：“此话怎讲？”

　　蓝翼面色恢复平静，淡淡地讲述着过往：“在得知阴铁之事之后，我夜不能寐，阅近数百年蓝氏所藏宝典。终于从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蓝氏先祖带回的这片印铁碎片所藏之地。寒潭洞灵脉充裕，四方至寒之气汇聚于此，凝结了永世不冻的一池寒潭。不仅是冷泉的源头，也是封印阴铁的绝佳之地。”

　　阿和这才明白眼前这枚阴铁碎片来源之处，蓝氏前辈又为何在此。

　　魏无羡已然开口：“所以前辈就是在这里发现的这一枚阴铁碎片。”

　　“阴铁无法度化，前辈又为何想找到它？”蓝湛显然不太能理解自家前辈的想法。

　　阿和心里简直要给蓝湛气死了，这刀子下的真是又快又准，拦都没得拦。没听前辈刚才说的话吗？她跟魏无羡的想法如出一辙，什么叫如出一辙？多明显啊！不就是年轻气盛，自视甚高，自认为可以行先人所不能，成他人所不能之事。你还非得问出口！

　　果不其然，蓝翼苦笑一声，满面苦涩道：“我当年所想和魏公子一样。当年我年轻气盛，又怎么会轻易听取他人之言。”

　　然后，阿和就听见蓝湛又下了一刀：“只怕度化不成，反□□控。”

　　阿和：“……”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还是忍不住瞪了蓝湛一眼。前辈都够难受的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蓝湛默然。

　　蓝翼面色越发伤感，带着丝怀念怅然，叹息道：“抱山当年也是如此告诫我的，但我一生一向我行我素，做事只求无愧于心。我当时一心只想力排众议，将蓝氏绝学发扬光大，便不顾她的劝阻，私自来到禁地。想不到，这件事我终究还是错了。”

　　阿和不语，此事既已发生，此时说再多也是无用。况且，蓝翼前辈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前人之事，自己未曾参与其中，便不应多言，以免伤人不知。

　　魏无羡问道：“之后呢？抱山前辈她可知道此事？”

　　蓝翼沉默不语，陷入了回忆，神色略带恍惚：“当年抱山特意前来阻拦，劝阻我道‘阴铁怨力凶险异常，前人尚且无法将其净化，你可曾想过，你一旦开启封印却控制不了，那会有何后果？’我当时满心不服，我既能创立弦杀术，前人不能之事，不代表我辈不能为。我执意不听劝阻，义无反顾的来到了此地，解封了阴铁。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猜到了。”

　　说到此，不由轻叹一声，面上却越发平静：“我终究是无法度化阴铁，不仅无法将它度化，我还闯下了大祸。阴铁的封禁纹一旦解除，就再也无法封印，我试了无数次，不但未能成功，还遭受到了反噬，身受重伤。阴铁最终被我灵识封印，而我却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多年以来，我的灵识一直守护在此处，蓝氏禁地，从此再也无人能涉足。”

　　“那我师祖后来怎么样了？”魏无羡问道。

　　蓝翼有些疑惑：“你师祖？”

　　魏无羡点点头道：“不瞒前辈，在下魏无羡，虽然自小被江氏收养，但是藏色散人是我的家母，抱山散人正是我的师祖。”

　　蓝翼有些恍然道：“原来都这么多年了。当年，抱山散人还没有收徒，没想到现在他连徒孙都有了，还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惜，自我闯下大祸，她便避世不出，我也就再也没有脸去寻她了。”

　　魏无羡很是失望，本来他还以为还可以从蓝翼前辈这里多了解些师祖、家母之事的。他对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心里还是想去了解更多，想要拼凑出父母的模样，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蓝湛恭敬问道：“前辈，晚辈也有一问，可是前辈招我三人进入此地？”

　　“不是。百年间，我的灵力镇压着阴铁，维护着后山的结界。不过近十年来，阴铁有了躁动的迹象，我的灵识也越来越弱。只怕，这阴铁的怨气已经浸染到了水中。”

　　阿和越来越觉得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为何近十年阴铁会突然躁动。”

　　蓝翼皱眉道：“若我猜的不错，是因为其他阴铁碎片已经现世了。”默了一瞬，又道：

　　“自我解开封印，阴铁便重新相互感应，我能平安过得百年已是侥幸。我担心的这一天，终究还是逃不掉。”

　　三人均是面色难看，魏无羡问道：“前辈，难道就没有什么可行的方法，不让阴铁祸害人间吗？”

　　蓝翼摇了摇头：“阴铁是天生地灵之物，无法尽除。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几块碎片找回，永镇寒潭。”

　　蓝翼的身影逐渐开始虚幻：“只可惜，我已经不能亲自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了。”

　　看着这一幕，三人有些慌乱：“前辈。”

　　蓝翼安抚三人：“不要慌张。我大限已至，偷生百年只是为了还债。如今你们前来，我也不用再勉强了。”语气颇为平静。

　　阿和、蓝湛跪下行礼：“忘机、念清身为蓝氏后人，义不容辞。一定会完成前辈遗愿，找回阴铁，永镇寒潭。”

　　魏无羡也跪下：“还有我，我也义不容辞。”

　　蓝翼微笑地看着三人。

　　蓝湛看着魏无羡冷声道：“这是蓝氏的事，与你无关。”

　　魏无羡面色严肃地开口：“蓝湛，你拦不住我。我魏婴虽然在云梦江氏长大，但，大仁大义从不含糊。再说我师祖为了阴铁避世百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蓝翼点头微笑道：“抱山之徒，理应如此。”

　　阿和没有理会关心两人，只是再次朝着蓝翼一拜：“前辈，念清想对您说——蓝氏一直以您为荣，您创下的弦杀术乃蓝氏至高绝学，威力无能出其左右。百年间来，弦杀术下灭其无数妖孽尸怪，救人无数。前辈，蓝氏一直都是以您为傲。”说完深深地再次拜下。

　　蓝湛点头肯定：“是，蓝氏一直以您为荣。”说着也再次拜下。

　　蓝翼的眼中荡出点点星光，脸上释然道：“如此，便好……我也无愧先祖了。”然后微笑看着三人：“记住，阴铁之事，困难重重，不管如何，希望你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三人点头齐声道：“前辈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蓝翼笑着点点头，身影消散而去，阴铁碎片也掉落在了石桌上。

　　此时，后山的结界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