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遗尘

“您要离开了吗，凯尔希医生。”阿米娅站在罗德岛的出口，外面停着一辆专门为凯尔希和博士改造的轿车，可以让博士坐的舒服一点。

“嗯，毕竟罗德岛已经稳定下来了，和各国的合作也正式开展，我能做的事情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也该让博士休息了。”凯尔希侧过身体，给坐着轮椅的博士让路。

“博士……等您到了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平时不要喝那么多咖啡，不要熬夜，也不要偷吃零食让凯尔希医生为难。”阿米娅像是位送孩子出远门的母亲那样，对博士嘱咐不已。

“好啦，这些我都知道，太操心的话可是会长皱纹的。让我看看……”博士挥挥手让阿米娅俯下身，然后猛地抱住了她。“一直以来谢谢你了，阿米娅。从今往后，也麻烦你继续坚持了。”阿米娅也轻轻的回抱博士。“好的，我一定让您刮目相看。”

送别的人并不算多，毕竟大家都为了罗德岛和感染者的未来四处奔波，阿米娅也只是利用职位之便挑了一个时间才能回来为凯尔希和博士送行。

车辆启动，直到阿米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博士才回过头。“我还以为阿米娅会哭出来，没想到竟然忍住了。”“那孩子也快六十岁了，不跟你们刚刚相遇……不，阿米娅一直就是个坚强的孩子。”“都六十了你还叫人家孩子，凯尔希，不愧是你。”“你再贫嘴我就把你和你的轮椅绑到车尾。”“我都老的走不动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为老不尊。”

车驶过土黄色的荒凉大地，掀起的扬尘被轻风吹散，发动机的噪音亦被这无尽的土石吸收。

他们只是这片大地诞生的两粒尘土罢了。

阿米娅为凯尔希和博士安排的住处十分安静，坐落于偏远村庄的小别墅带有整洁的花园和简单舒适的生活氛围，作为养老的地方可谓完美。

停下车，凯尔希走到门前，却发现博士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了？”“好像能量了。”“你是故意的吧？”“哎呀暴露了？我就是想让你推着我走。”“为什么？”“因为我很怕嘛。”博士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怕只留你一人那时，你会想不起我最后那段时间的模样。”

凯尔希一言不发，她只是默默的走到博士身后，推着轮椅再度走到房门前。

“我不会忘的。”“是吗？”“对啊，想忘也忘不掉。”凯尔希偏过头，看着那曾经在战场上将众人如玩偶般驱使，在实验室中创造出世界顶尖技术的博士，她不禁笑了。“你对我，就是如此重要。”

简单的二人生活开始了。当博士艰难的下床，凯尔希会走过来扶着博士；当博士因为牙齿的脱落而无法咀嚼，凯尔希会为博士制作容易下咽的流食；当博士想上厕所……“啊这个我可以自己来，不用麻烦你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帮你的。”凯尔希叹了口气，转过身。

“凯尔希。”“干什么？”“谢谢你。”“……你还上不上？”“现在就上。”凯尔希似是头疼般的揉了揉眉间，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

起床，洗漱，吃早饭。每一项都可以慢悠悠的来，不会因为要开会或者任务而紧赶慢赶。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看着凯尔希穿着围裙修建花园，拿起水壶细心的给每一株植物都浇上水。躺在摇椅上看书，在温暖的室内缓缓入睡，就这样度过一整个下午。

这里的一切，仿佛与这片大地脱节。矿石病、战争、贫困，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那些残酷绝望的现实，都不再出现在两人的生活中。

只有那公平的时间不断推进。

既然这一切平凡的开始，那么它理应平凡的结束。凯尔希像往常一样敲门进入博士的房间，身为大地上最优秀的医生之一，凯尔希只需要看着病患，就能进行简单的诊断，更何况，博士的问题再平凡不过。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你有愿望的话，我会帮你实现，无论是什么。”凯尔希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她的双手颤抖着握住博士的手，她想停止，但内心涌出的悲伤让凯尔希放弃了。

过了数分钟，亦或是数十分钟，凯尔希的时间观念有些模糊，她全神贯注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博士，生怕漏掉博士任何一点动作。

当凯尔希的两手被汗水沾湿，博士才从喉中挤出最后的声音。

“做你，想做的事情。”

……

“所以说，博士最后的遗言就是这个？博士确实很在意你呢。”葬礼结束后，华法琳拦住凯尔希，把自己想问的事情都问了一遍。

“不，博士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凯尔希神色忧伤，右手抱紧左臂，像是在保护自己一样。

“博士已经明白了我当时心中所想，博士在最后，把生命的选择权交给了我。”“什么意思？”“当时我有能力，让博士活下来。”

华法琳愣了愣，一脸不可思议的摆摆手。“不不不，博士是寿终正寝，也就是老死。这个是没办法的，连源石技艺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凯尔希，你怎么……”华法琳的话没说完，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菲林医生，拥有远超其种族的长寿命，甚至可能比其他人长寿种拥有更多的时间。

“但我没做。我确实是想让博士继续活下去，我不想让他死，那份来之不易的日常太过甜美，让我不禁想打破博士寿命的限制。”凯尔希把自己抱的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让她从失去博士的现实中逃离一般。

“但那是不行的，人类正因为其寿命短暂，所以才必须全力的活着，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否定博士这一生。”华法琳拍了拍凯尔希的肩膀，露出她独有的无所谓表情。“我是不太能理解这些啦，但是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想做的事情，不就是守护博士一生的意义吗？这不是挺好的嘛，相比于自己的欲望，你把博士的事情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这不正说明，你拥有了比你自己更重要的事物吗？这样的人是很强的，所以这是好事啊！”

凯尔希撇了华法琳一眼。“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跟我说，华法琳。不过也谢谢你，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让我轻松不少。”“是吗，那作为报酬，你就告诉我你能活如此漫长时间的秘密吧！就透露一点点就好啦！”

“我的端粒受过处理。”“什么？端粒是是什么？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医学术语？！”“我说完了。”“喂凯尔希！再多告诉我一些！”

凯尔希一只手限制住华法琳，一边抬起眼眸望着远处的天空，即使她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片天空和大地一如既往，正如她自身一样。即使身边的人们不断逝去，她也不会改变；即使整片大地的版图波动漂移，她也不会有所变化。

她成了这片大地遗落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