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海 第十五话：等。

对人类来说，作了一个梦的时间，世界就结束了。从人类挑起战争到人类战败，一共历时二十八天。

战争结束当天，阿米娅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北方某地区森林的边缘。她在战争期间没有进入任何城市，尽量避免遭遇任何高智力生物，虽然需要自己寻找食物和水比较困难。但经过多年的残酷训练，阿米娅还是活了下来，而且保有一定的体力和能量。

“这里的树，和边境森林那里不一样呢……”阿米娅一边吃完最后的果实，一边继续向北走。

突然，她察觉到了，刚刚刮来的那阵风，和普通的风不同。风中夹杂着咸腥的气味，却不让人感到难受。气流略显寒冷，却使得人整个放松下来。虽然森林里的微风也让人感到舒适，但这个不同，这个风，是走遍各地的阿米娅也完全没遇到过的。

怀着淡淡的期待，阿米娅拨开灌木，向着森林的尽头行走、大步、小跑、冲刺。她跃出矮矮的灌木丛，落地时不小心绊了一跤，向前连滚了几圈，双手前伸扑倒在地上。

凉凉的液体抚过阿米娅的指尖，她吓得一激灵，也不顾脸上的沙子，睁大双眼望向前方。

海，触手可及。

只有水，很多很多的碧蓝色的水延伸至天边，越远，颜色越深。海像是活得生物，它翻涌，它流动，它像是打招呼一般不断的轻轻用小海浪触碰阿米娅的手、膝、脚。衣服被沾湿，海便抱歉似的退去一点点，然后在次扑向阿米娅，打湿她的上半身。

阿米娅也想象过海的样子，毕竟她见过无穷无尽的树林，见过重峦叠嶂的雪峰，见过一望无际的沙漠。可这些都没有海那般似人。

树林缺乏海的年轻，雪峰缺少海的活力，沙漠缺失海的温柔。不知不觉，阿米娅的眼泪滴下来，海浪轻轻一接，把这滴泪水包裹在心中。

“是，有的……”阿米娅扶着膝盖站起来，冲着无边无际的海，用全身的力气喊道：“大家！老师！博士！海！我看到海啦！”

休息完毕的阿米娅，用奇美拉在树上刻下了留给同伴的话，说自己先过海去看看，到时候大家一起在海的另一边集合。

阿米娅经过训练，可以利用奇美拉在水面上移动和停留，甚至狩猎手中的动物，她没想到曾经她认为毫无意义的训练竟然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阿米娅在海上漂流了三天，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了陆地。

与其说是陆地，倒不如说是由冰组成的大陆板块，阿米娅用奇美拉缠绕自身用来保暖，同时探索着这片从未来过的地区。

第一天，阿米娅明白了这里那些动物可以用来当作食物，学会了获取饮用的水，她自豪把这些记在心里，打算到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分享。

第二天，阿米娅尝试制造冰屋，虽然一直在失败，但为了大家来的时候能够好好的休息，阿米娅决定再努力一下。

第三天和第四天，阿米娅终于可以制造简单的冰屋了，阿米娅把狩猎到的动物皮毛经过简单的处理制成大衣，裹着大衣在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冰屋里美美睡了一觉。在夜晚，阿米娅梦到了大家。

第五天，阿米娅对制造冰屋已经比较熟练了，她打算到时候手把手教大家制造属于自己的独特冰屋。

第六天，阿米娅正努力把冰屋做的大一些，这样大家可以偶尔睡在一起，开个“睡衣派对”什么的，想到这里，阿米娅忍不住偷笑起来。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

战争结束四十年后，一队萨卡兹旅行者在北方海边的树木上，发现了用特殊能量刻下的痕迹，是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他们立刻报给了萨卡兹政府。

萨卡兹政府派出特殊部队，全副武装的向海的另一边进发。

当几名萨卡兹抵达由冰组成的陆地时，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是成千上万的冰屋组成的“城市”，整片冰原被这些冰屋堆满，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

萨卡兹们汇报了这个情况，于是，由专业人士组成的萨卡兹检查部队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在不破坏的基础上，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每个冰屋都检查了一遍。

每个冰屋里都有些东西，最开始的冰屋内，有动物的骸骨，皮毛，已经冻坏的兽肉，和刻在冰屋里，一些已经看不清的人类文字。

再往里，冰屋内出现了一些人形冰雕，虽然只有大体的形状没有细节，但可以分辨出物种。一只鲁珀，两只沃尔珀，两只菲林，一只匹特拉姆，一只卡特斯和一只戴着兜帽的未知人物。这些冰雕都分布在独立的冰屋内，并未发现两座同时出现在同一地区的情况。

继续向里，冰雕已经有些细节了，面部的表情也逐渐丰富，却也有些单一，因为冰雕们都在笑着。复数冰雕出现在同一地区的情况变得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不少冰雕的食物。人物冰雕聚集在一起，围着冰雕食物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动作。当放眼望去数百座冰雕各自聚集，像是生物一样摆出聚会吃饭的模样，连身经百战的萨卡兹队长都感到不寒而栗。

继续，便是这里冰雕数量最大的区域。超过五千个冰屋出现在这里，其人物冰雕的数量超过两万，而且雕刻的都非常细节，甚至连眼睛的形状都可以轻易的分辨，它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所有冰雕的表情完全变了。憎恨、愤怒、悲伤、痛苦、扭曲、疯狂，没有一座冰雕的表情是正常的，它们都在崩坏，连同它们的作者一起。

再向里，便是整片区域的倒数第二层，这里的冰雕不多，但很多萨卡兹工作人员没法在这里工作，他们的精神受到打击，很多人被迫接受心理治疗。这里的冰雕，全都掺有红色，毫无疑问，这是由掺杂了血的冰雕刻而成的冰雕。这些人物冰雕，全都在伤害。有些在自相残杀，相互挖掉眼珠，扯出内脏，鲜血一样的冰组成真实的伤口。有些在自残自杀，可它们又是冰雕，所以那些砍掉自己头颅后还在笑的冰雕，挥舞着冒血四肢把脖子折断的冰雕，上吊把自己脊椎扯出来的冰雕等等等等。它们布满了这片区域。

跨过地狱一般的场景，和所有冰屋冰雕相距五公里的地方，是最后一层，那里只有一个冰屋。和之前那些越来越大，越来越华丽的冰屋不同，这座冰屋很小，但细致到了极限。走进冰屋，那里摆着七座同样细致的人物冰雕。

每座冰雕上，刻着这些人物的名字，红、霜叶、巫恋、玫兰莎、凯尔希、蛇屠箱、叶莲娜和博士。这些冰雕围成一个小圈，把雕刻它们的那名卡特斯抱在怀里。由于低温，那名已经死亡的卡特斯的尸体保存完好，当萨卡兹调查员进入冰屋时，被冰雕环绕的她，轻轻翘起嘴角，穿着已经破破烂烂的、像是孩子该穿的衣服，满足的陷入永眠。

在她身后的冰屋墙壁上，刻着两行字。

“我没等到。”

“你们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