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海 第一话：我很可怜

千刀万剐，穿肠破肚，他深深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他逃了出去，把最重要的人抛在身后。他走出来，看到王跪在人类的尸山面前，默默落泪。

博士睁开眼，他已经十五年没见过这些画面，不知为何今日梦遇。博士洗漱完毕，坐上轮椅。“嗯？有人？”脚步踩踏枯叶发出的声响让博士感到疑惑。“这时候应该没人才对。”

推开门，一名陌生的卡特斯女孩站在门外。她浑身是血，但博士知道，这些并不是她的。

“你是……”“让我进去。”少女二话不说走进屋内，博士也操作轮椅跟在她身后。“要洗澡吗？”“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吧，所以先算了。”“没事，附近的凯尔希老师有不少小孩子的衣服，毕竟孩子们没办法出去买嘛。”

少女愣了一下。“附近还有其他人？”“嗯，附近有所学校，虽然不太正式，但……”博士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我不需要学校。”“我还没说让你去呢……不过看来你的情况也不太好，要和我们聊聊吗？”博士给少女打开浴室的门。“你先洗洗澡，我把凯尔希叫来一起……”“不用，没这个必要。”少女冷眼一瞥。

博士注视着卡特斯少女的眼睛。“你不信任我，对吗。虽然我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但凯尔希却不同，你不知道凯尔希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毕竟活了很久了，在与人交往方面还是挺厉害的。”博士转身走到门口。

“那你先在这里等等吧，想干什么都行，要是不放心我屋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便检查。我去找凯尔希，如果你中途觉得不对劲，想离开也没问题。”博士推开门，控制着轮椅。“对了，你叫什么？我没有名字，但你可以叫我博士。”少女转过脸，从干涸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

“阿米娅。”

“欸？有新的孩子迷失了！快带我过去！是什么样的孩子？”凯尔希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推着博士就往外跑。“等等等等！先和孩子们说一声，毕竟红刚来没多久，迷迭香……也差不多。”“没事，红虽然看起来很难接近，但蛇屠箱已经和她打成一片了。至于迷迭香，我已经和红说明了情况，红也理解。而且大家都习惯了，没问题的。孩子们可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她们都是坚强且温柔的好孩子。”凯尔希面露微笑，推着博士飞速的跑向博士的家。

博士的家和学校是一样的，由战时建造的军事设施装修而成，虽然大多数设备损毁，但剩余的部分足以支持博士等人的生存。

“打~扰~了~”凯尔希轻轻推开房门，发现里面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真的有人吗？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博士环顾屋内，发现被子的一侧微微翘起。“凯尔希，去那里看看。”两人走到床的另一侧，发现阿米娅正躺在那里，一手抓着被子边，浅浅的睡着。

“看来真的很累了，毕竟能自己走到这里，应该经历了很多苦吧。我去给她做点饭，凯尔希，麻烦你照看她了。”“好的，你去吧。”凯尔希俯下身子，想把阿米娅抱到床上。

“等等别碰……！”博士的提醒让凯尔希侧身回头，同时，黑色的光线划过凯尔希的脖颈，溅出的鲜血染湿了床单。“凯尔希！先捂住伤口，我立刻给你包扎！”“没、没事，伤口不深……”“别说话！马上就处理！”凯尔希急促的呼吸着躺在地上，血从指缝间缓缓流出。

博士找来了绷带和药物，熟练的从轮椅上下来，趴在地上给凯尔希包扎。

阿米娅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经过处理，逐渐恢复的凯尔希坐在床上，笑着对阿米娅说：“来，阿米娅，我们先来聊聊吧！”阿米娅皱紧眉毛：“你为什么还能用这副表情跟我说话？我可是刚刚打算对你下杀手，你就没一点反应吗？”

凯尔希掀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肚子，上面布满伤痕，有小伤也有长深的疤痕。“毕竟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的，从各种地狱一般的地方逃出来，不可能立马信任我们的。所以反抗是正常的，受伤也是，还好博士很厉害，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就没问题。”

“什么叫从各种地狱一样的地方，难道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吗？”阿米娅面无表情的说。“那你要先和我们说说你自己的故事了。”博士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控制轮椅，给两人放上茶。“别洒了，不然我今晚没法睡了。”“不是已经沾上血了吗？”“啊对，那无所谓了……”

阿米娅喝了口茶，晃动着手中的杯子。“我是被捡到的，据说研究员发现我的时候是在雨天的垃圾场附近。他把我带回研究所，用作实验材料。”“果然，都是实验材料吗……”凯尔希苦笑着摇了摇头，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经过适应性试验，我是难得的卡特斯适应体，而且法术方面很强。所以我自然是被当成重要的实验对象进行处理，无论是实验强度还是对待，都是最严苛的那一类。我在研究所里待了十四年，没有一天好好睡过，除了必要的知识以外都不允许学习。学校什么的，根本就是监狱，给定时限，必须掌握那些知识，掌握不了，就会受刑。”阿米娅的双眼无神，除了瞳孔深处那熊熊燃烧的愤怒，什么都没有。

“是吗，真的辛苦你了，撑了这么久。很了不起哦，阿米娅。”凯尔希伸手抚摸阿米娅的头，虽然阿米娅想要习惯性的反抗，但看到凯尔希脖子上的绷带，还是停了下来。

“怎么样阿米娅，要和我们一起吗。还有其他和你相似经历的孩子们，大家都在这里过着本应属于她们的生活。”凯尔希握住阿米娅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

“和我相似？……算了，她们不可能理解的。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待，毕竟你们也无法带给我什么。”阿米娅甩开凯尔希的手，站起来想要离开。

“不，能带给你不少东西呢阿米娅，都是你从未见过的事物。”博士拦住阿米娅，用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那我问你，你见过冰封雪山的山巅吗？我在接受高原训练的时候见过，那次死了四个人，我如果不是运气好，也必死无疑。见过成群的饿兽和疯狂的人群吗？我见过，只是为了让我们习惯杀生，就让不到十岁的我们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在兽群和罪犯间生存十日。你根本不明白，我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博士并未后退，他向前靠近阿米娅。“的确，这些我都没经历过。但是，你经历过和朋友无忧无虑的玩乐时光吗。经历过因为睡过头即将迟到而慌慌张张的跑出家门吗。经历过因为努力学习成绩提高，而被老师表扬同学称赞吗。阿米娅你经历的还太少，你经历的快乐时光还太少。而且还有一点。”

博士伸出手，托住阿米娅的脸颊。“阿米娅，你见过海吗？”“海？那是什么？”“是由无穷无尽的水组成的世界，海占据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比陆地还多得多。”“开玩笑，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不，阿米娅，海是有的。”博士放开阿米娅的脸颊，用坚定又可悲的语气说：“海是有的。”

“无限延伸的蔚蓝，略带咸味的海风，金黄色的沙滩和海边的小动物。阿米娅你只是不知道，但海是存在的。毕竟……我和她就在海边相遇。”博士叹了口气。“至于具体的情况，要等你入学后，由凯尔希老师告诉你了。如何阿米娅，要不要入学试试？”

阿米娅看向博士，被严密包裹的脸部看不到表情，她又转过头，凯尔希温柔的表情让她心头一颤。

“我……”阿米娅低下头，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我愿意，尝试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