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生与死之间

这边，刘黑闼逃了半日，竟突然舍了马，只以轻功逃窜，裴元庆没见到其他士兵，只见到刘黑闼一人，恐怕跟丢，也下马紧跟而去，不管刘黑闼如何翻跳腾挪，他都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脚步加快，渐渐追了上来，刘黑闼心里一慌，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裴元庆纵身一跃，银锤向刘黑闼挥过去，刘黑闼就地一滚，避开了他的银锤，和裴元庆斗了几招，转身又往前跑，裴元庆不知是计，见刘黑闼的身影消失在长草中，越发加快了脚步，却突然脚下一空，身子下坠，竟陷在了淤泥之中，动弹不得

　　原来，此处是一条淤泥河，只因四周长满了杂草，才看不清楚，他刚来紫金关不熟悉地势，这才被刘黑闼利用，中了埋伏……

　　裴元庆心里一沉，挣扎了片刻，却发现越挣扎陷得越深，陡然见到刘黑闼哈哈大笑着出现在眼前，顿时明白了一切，又恨又怒，指着刘黑闼大喝道

　　“刘黑闼！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用奸计害我！”

　　刘黑闼一招手

　　“上！”

　　顿时，从长草中闪出了无数后汉士兵，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一两千，手持弓箭，将整条淤泥河包围了起来

　　裴元庆的视线一个个缓缓扫过众位士兵，里面满含着惊怒、悲哀和不敢置信

　　刘黑闼得意地冲裴元庆喝道

　　“真是没想到，天下第一的霹雳火裴元庆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落在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元庆仰天大笑

　　“刘黑闼，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

　　刘黑闼想到裴元庆杀了无数己方将士，眼中恨恨，不再和他废话，挥手大声道

　　“放箭！”

　　登时，如飞蝗骤雨一般，乱箭齐发，裴元庆挥舞着手中银锤，拼力挡开射来的箭矢，无奈箭矢太多，裴元庆又不能动弹，挡了一阵，体力不支，前胸后背顿时被箭穿过，无数箭矢被银锤击断，箭头却依旧刺进了裴元庆的身体，鲜血很快染红了征袍……

　　他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体仿佛要被撕开来一样，口中腥甜，鲜血汩汩涌出，眼前渐渐模糊，只余一片殷红的颜色，耳边传来了刘黑闼放肆的大笑声，裴元庆脑中虽渐渐发昏，恨意却充满了整个胸膛，艰难地喘着气，咬牙死命地支撑，可是，他的眼皮慢慢不听使唤了，忍不住想要垂下，眼神也涣散开了，只觉此生从未如此疲惫过，只想永远沉睡过去……

　　他……这是要死了吗？

　　那欢儿怎么办？不行啊，他不能留欢儿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会照顾自己，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他要活着，他答应过她要活着回去的……

　　看着裴元庆已经死了，刘黑闼大笑了几声，便带着士兵离开准备发兵去攻打紫金关，一帮人得意洋洋的走了，却没注意到那淤泥河之中，那手动了动……

　　元庆——元庆——元庆！！！！

　　意识混沌之间，裴元庆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哭声……好熟悉

　　好像是欢儿……

　　是他听错了吗？他怎么听到了欢儿的声音……

　　半天前

　　罗欢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紫金关却发现大街小巷的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背着行礼逃难的难民，罗欢不由得想起——莫非城破了？

　　不可能，元庆那么厉害，怎么会守不住紫金关呢？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罗欢几乎是跑到元帅府，却发现府中空无一人，搜遍了全府上下，罗欢只找到了她送给裴元庆的护心宝甲

他没穿自己的宝甲？

突然，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涌上了罗欢心头

　　“老婆婆！”

　　罗欢随意在大街上找到一个百姓询问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突然要逃命啊？”

　　“哎哟，姑娘！”

　　老婆婆眼神十分慌张

　　“再不逃能怎么办啊，紫金关已经快被攻下了，连守城的主将都死的死逃的逃，我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死的死？逃的逃？这怎么可能呢？唐军大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

　　“还无人能敌呢？”

　　老婆婆苦笑着摇头

　　“听说早上的时候连守城的太子和齐王都弃城而逃了，大家这才跟着逃命的，你也赶紧走吧，等会儿后汉大军打进来就晚了……”

　　弃城……

　　罗欢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浓重了，脑子也突然闪过一些前世的事情，哥哥的死因

　　李建成、李元吉、刘黑闼

淤泥河……

　　这几个词突然出现在罗欢脑海中，这一世哥哥没来，难道就转到元庆身上了吗？

　　不会的，她叮嘱过元庆的，元庆最听她的话，元庆不会的，不会的……

　　想着，她连忙拉住老人家，心急如焚的询问

　　“那裴元庆将军呢？就是那个穿着金甲拿着一对银锤的霹雳火裴元庆将军！”

　　老婆婆摆摆手，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听说今天一大早就中了后汉的奸计，战死了！”

　　战死了？怎么可能？

　　罗欢呆住了，双眼无神，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婆婆已经走了，只留下罗欢一个人在原地

　　元庆，你怎么能死呢？你不是说要我等你回来吗？元庆……

　　“快！你们搜那边，我们去元帅府！”

　　士兵粗狂的声音的响起，罗欢回过神快步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一堆后汉士兵从自己面前跑过，领头的人正是苏定方和刘黑闼，凌乱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打翻的桌椅和一些粮食，他们却看都没看，直接往元帅府那边去了……

　　趁着现在大街上无人，罗欢快步往城门口跑去，紫金关已经被后汉士兵接管，守城的士兵大概有十五个人，如果她想出城去，恐怕得先除掉这十五个人……

　　想着，罗欢捏紧了手里的花枪……

　　“哎，你们说那裴元庆是真蠢啊，有句话说的果然没错，武功越高的人脑子越不好使！”

“还霹雳火呢？那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大笨蛋！”

　　一名士兵语毕，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罗欢咬紧牙关，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花枪一指，一个翻身跳到刚才那名说话的士兵面前，一枪刺进了他的胸口……

　　“谁！”

　　“谁！”

　　士兵们纷纷拔刀对准了罗欢，罗欢却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把花枪抽了出来，漠视着众人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你们！”

　　语毕，罗欢不再废话，挥舞着手中的花枪，没过几个回合就杀掉了那十几名士兵，最后，留下了一个活口

　　“你们杀裴元庆的那条淤泥河在哪儿？”

　　“我……”

　　“不说我就杀了你！”

　　士兵大惊失色，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花枪说

　　“你……你往那边走，过了大草丛有一条淤泥河，他就在那儿！”

　　话音刚落，花枪便划过那士兵的喉咙，那士兵，当场毙命……

　　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罗欢便骑上马快步往他刚才说的那个地方跑去——淤泥河

　　即使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去那儿看一眼……

　　一路上，罗欢都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

　　元庆不是哥哥，就算他没穿宝甲，武功也比哥哥高强的多，怎么会死呢？或许是他受了重伤，来不及回城罢了……

　　“驾！驾！”

　　一路跑到淤泥河周围，罗欢老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从马上下来，罗欢手持花枪，拨开一片浓密的草丛，前方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前面树林里的金光闪烁，还有再明显不过的血红色，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元庆……

　　她丢下手中的银花枪，在那一片武器落地的声响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淤泥河边，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元庆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淤泥里，露出来的部分满满当当的插着箭，血都已经凝固了，流了很大一滩，他低着头，锐利的虎目已经闭上了，嘴唇血色全无，俊秀的脸苍白如纸，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雕塑，连灵魂都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罗欢跪倒在地上，眼泪已经覆盖了她的脸颊，一向爱护形象，臭美的她哭成了一个泪人……

　　“元庆——元庆——元庆！！！”

　　她一遍一遍的喊着裴元庆的名字，甚至喊得的嗓子嘶哑都顾不上了，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叫醒似的

　　大不了以后我不叫你臭丫头就是了——

　　听说你答应我的求亲了，哼～算你有眼光——

　　这次去四明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嗯……我会想你的——

　　欢儿你放心，我裴元庆此生定不负你——

　　此次去紫金关，我随时都会想着你的，等我回来，我们再加把劲儿多生几个孩子——

　　一幕幕回忆涌上罗欢的心头，那个目之所及皆是她的少年又要再一次离开她了吗？不要……不要……

　　“元庆，元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要我了吗？元庆！！！！”

　　“唉！”

　　一声长叹声突然响起，罗欢猛的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李靖

　　“李道长！”

　　“夫人，我早就与你说过，逆天而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罗欢茫然的看着李靖，下一刻，便跪在他面前祈求

　　“李道长，你能救他是吗？”

　　“你一定可以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只要他能活过来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甚至愿意去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罗欢拼命的磕头，李靖无奈道

　　“他还没死……”

　　“什么？”

　　“刚才夫人你在哭诉的时候，他的手动了一下，刚好，被贫道看了个正着，虽然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试一试，不过，你得先把他拉上来才行！”

　　“好！我这就拉……”

　　罗欢回过头去，站起身，因为哭的太久动了胎气，顿时感觉头有些眩晕，她却顾不得这些，快速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绳子，缠在了裴元庆身上，尽量避开了他受箭伤的地方，随后又把他身旁的淤泥用手刨开了一些，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拉，终于，把毫无生命迹象的裴元庆从那淤泥河中拉了出来……

　　这个过程中，罗欢的手都磨破了，满头都是汗，还弄得她衣服上和手上全部沾满了肮脏的泥巴……

　　李靖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他也不想违背天意，可是今日云游至此又让他刚好遇到了此事，看来，他不想管也得管一管了……

　　待裴元庆被救上来以后，李靖上前蹲在了罗欢身边，替他号了号脉后颇为感慨的念叨

　　“伤成这样还能挺着一口气到现在？将军果然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就在这淤泥河边，李靖掏出竹筐里的小刀、白酒、火折子，还有一大堆罗欢都不认识的草药，他割开裴元庆被血浸透的铠甲和衣服，罗欢一眼就看到裴元庆脖子上那块玉佩

　　“元庆……”

　　罗欢失声痛哭起来，又见李靖伸手拔出一支又一支的箭，那箭上淌着的血让罗欢心疼不已

　　最后，李靖包扎上药，用干净的布条几乎完全裹住了裴元庆的上半身……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裴元庆咳嗽几声才睁开了眼睛，本来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茅草屋中

　　原来，帮裴元庆包扎完毕后，李靖想着让他一直睡在这荒郊野外也不是办法，便和罗欢扶着他，把带回到自己暂住的茅草屋……

　　“元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罗欢放下手里的毛巾，坐到床边，着急的抓着裴元庆的手询问

　　裴元庆打量着她

　　眼睛肿了，鼻子红了，发髻有些散乱，嘴唇都咬破了，眼眶里好像还沾着泪水……

　　“欢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就死了……那会我怎么喊你都喊不醒，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罗欢说着，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滑出来，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裴元庆看在眼中也是心生怜惜，更知道自己一定是把她吓坏了，所以便安慰道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我没事的，倒是你，哭的跟兔子一样，再说了，我都还没和你生孩子呢？怎么舍得死啊……”

　　听到这儿，罗欢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裴元庆自己有身孕的消息……

　　算是对他让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的一个小惩罚……

　　另一方面，刘黑闼和苏定方好不容易攻下了紫金关，大叹颇费周折，又庆幸李渊生了两个好儿子，逼死裴元庆，害的大唐如今连一个可用之材都没有，刘黑闼本欲明日就继续攻打潼关，苏定方却认为此时还不是时候，裴元庆虽死，紫金关也已攻下，但裴元庆杀得己方良将尽失，士气低沉，若此时攻打潼关，必定有些吃力，刘黑闼深觉有理，想了一想，便吩咐人修书给苏州王沈法兴、鲁州王徐元朗，请他们带兵助阵，合三家之力攻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