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好不容易送走了德楞，望着他渐行渐远的马车，姝云不知怎得愣了神。“想什么呢?”拉旺多尔济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没想什么，只是方才...”姝云低头一笑“方才王爷那样子还真是吓人，妾身从未见过王爷如此严厉。”“你觉得我做过了吗。”姝云摇摇头“王爷这么做，自然有王爷的道理。”拉旺多尔济转身往东厢的方向看去，露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走吧，去好好看看这个侄女。”

  未至东厢，先闻一阵喧闹自房内传来，依稀可以听见汐元有些崩溃的吆喝声“这可是侧福晋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这么糟蹋！”“放下不许动！谁许你摔东西了！我定要告诉王爷，让他好好罚你！”拉旺多尔济和姝云停在东厢房的不远处面面相觑。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说教！”又是一阵嘈杂的噪音，听不清她们具体在吵些什么，但听起来里面的情况十分不妙。屋内的喧闹愈演愈烈，后来汐元的声音完全被盖住，只剩下巴彦娜尖锐的嗓音穿梭在房间四周。忽然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姝云浑身一紧，迈步直接就往屋里去，方才她可听得清清楚楚，那是汐元的声音。焦急地破门而入，入眼便看见汐元狼狈地坐在地上。汐元用手撑地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下子躲到了姝云身后。此时拉旺多尔济也赶到屋内，看见这一片混乱的景象，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胆，你竟放肆到公然伤人，跪下认错！”余怒未消，又见汐元头发散乱，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更是愤慨。汐元可是姝云的贴身大丫鬟，在外面她就是侧福晋的脸面，这个野丫头分明是在公然挑衅。巴彦娜被拉旺多尔济怒不可遏的斥责吓得抖了几抖，可仍然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跪下。“我和她是起了争执，我本来只想推开她。可是我没轻没重推得狠了些，并不是有意伤人。”

“那你推人就对了吗？”和拉旺多尔济的愤怒不同，姝云没有对她疾言厉色，而是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询问。“推人不对，可是主子惩罚奴才有错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姝云的语调依旧听不出怒色，可语速快了几分。巴彦娜没有丝毫迟疑地脱口而出“我是主子，这个丫鬟是奴才。”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直到拉旺多尔济发出讥讽的嗤笑声时，她也并未意识到自己话有不妥。拉旺多尔济刻意摆出难忍笑意的样子，伸手晃了晃姝云的衣袖“依侧福晋只见，巴彦娜这话说得如何。”说完拉旺多尔济就背了手，一脸戏谑地盯着巴彦娜看。姝云心领神会，立马就顺着他的意思做戏“这可就不好说了，妾身见识浅，倒真没见过这样的主子。”语毕她也学着拉旺多尔济的样子站好，用帕子掩了嘴，眉梢间的笑意就要遮不住。巴彦娜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他们二人这是在故意羞辱，耳朵都憋得通红，可又不敢顶嘴。眼珠子转了好几个来回，她又盯上了汐元，毫不客气地直指她的脸“和她比起来，我就是主子。”

  “丝毫不知悔改，跪下！”拉旺多尔济收了刚才的戏谑神态，用不容置喙的严厉语气斥责了她。这下巴彦娜真的有些害怕了，虽然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唯唯诺诺地跪下。“你在喀尔喀过得可好？”姝云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巴彦娜更是不解，但还是依言答了“不好。”“如何不好。”往事历历在目，那些痛苦的回忆被勾起，巴彦娜先是苦笑，随后刻意把头高高仰起，直勾勾盯着他们“以前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很快就要成为贵夫人，以前那些不待见我的人，见了我都要卑躬屈膝。”“贵夫人?德楞是想让你嫁入贵族家中，你以为你嫁进去就是贵人了吗？你上面有正妻，还有正儿八经娶进去的侧室夫人，而以你的出身，做侍妾都是抬举。”拉旺多尔济居高临下，语气里尽是不屑。“那些人不过是命比我好！我是做不了正妻，可谁敢说我做不了侧室夫人！我可是你亲哥哥的女儿，于理我是超勇亲王的侄女，做侧室都是委屈了我自己！”“你真以为德楞把你当女儿吗，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女人塞到朝臣身边笼络人心，你可以，街边捡来的弃女也可以。要说这命，倒还是你的命更好。”“荣华富贵是我应得的！我是超勇亲王的侄女，不管我的生母多么低贱，我依旧是贵族的血脉！”“若我不认这个侄女呢？”拉旺多尔济冷笑道“看来你也知道超勇亲王位高权重，我不认你，我看还有谁敢认你。”

  拉旺多尔济今日端着十足的贵族架子，加上武将自带的威严气息，难免让不熟悉他的人心生畏惧。巴彦娜是个犟骨头，但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她眼里拉旺多尔济不怒自威，本来就心存了几分畏惧，如今被他冷冷地目光注视，更觉得背后发凉。见势不妙，姝云趁空遣走了汐元。瞥见拉旺多尔济眼中越来越深的怒意，十分担心他一时失控真的发落了巴彦娜。现下也显然不是出言宽慰的好时机，思索片刻，她轻轻拍了拍拉旺多尔济的背。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拉旺多尔济疑惑地转头看她，姝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继续轻抚着他的背，然后在他的肩头处停下“王爷的气消下些了吗？”拉旺多尔济恍然意识到方才险些失态，方才被她一顺气，心中的怒火也抚平了不少。姝云见他神色稍缓，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转头看向巴彦娜“今日之事我们还不知道缘由，你且说说为什么和汐元起了争执。”巴彦娜眼神木然，姝云耐着性子再次发问，反反复复好几次，她终于开口。

  巴彦娜随手拿起一个滚落在脚边陶罐“是谁布置的屋子，这些陈设我看着就心烦。”拉旺多尔济和姝云都皱起了眉，且不说这话很无厘头，这屋子可是姝云亲力亲为布置的，她这一问，完全废了姝云一番好意。“怎么，你不喜欢?”“我千里迢迢从蒙古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彻底脱离从前那样的生活。这一屋子蒙古样式的装扮，多看一眼都心烦！”“你不喜欢，让人撤掉就是，为什么要糟蹋别人的好意。”“等不及让人撤掉，我只想撇清过往的一切。可那个不长眼的丫头非要拦着我，还骂我不知好歹！她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再不济也比她高贵！”

  姝云已经忍耐了好久，如今见自己的一番好心被糟蹋，难免也有些生气。她的语气已不似刚才平和“这间屋子是我亲手给你布置的，你是想和我也撕破脸皮吗？”巴彦娜万万没有料想到姝云会亲力亲为，这下自己真的理亏了。她顿时泄了气，终于服了软。“我不知是您亲自为我准备的，是我冒犯了，请侧福晋恕罪。”她讲话的语速很快，想是仍然有些不情愿。姝云见她如此油盐不进，也不想多费口舌，她冷冷地扔下一句“下不为例”后就不再说话。在这屋里和巴彦娜纠缠得太久，拉旺多尔济和姝云都感觉有些烦躁，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他们直接拂袖离去。二人走出许久，跪在地上的巴彦娜才站起身来，揪掉了满屋的格桑花，又把一个陶罐摔得稀碎。她弄出了很大动静，但东厢附近空无一人，她一切的浑浑噩噩与崩溃，都没有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