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抉择一念6

有弦音起，如痴如醉、如歌如狂，音律幽邃、韵味深长。

一点亮色与折尘的白衣遥遥相对，周身水气不散的蓝尾公子神色痴狂的陶醉在手中的琴弦上，金色的竖琴几乎挡住了他自己。他沉浸在弦音中，忘却周身、也忘却折尘。

鱼尾公子的琴音，使其余的妖魔都战力大增也不断妨碍着折尘的工作。然而对面安排合理的在他身旁安防了两个伞妖。折尘抽出功夫给他一记时，两把伞总是护他周全。

“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就不信困不住他！”困住就能围死。群妖中不知谁喊一句，洪水一样的攻击倾泻而下。这之中的妖竟都不管不顾，存有死志而来。

他们说的对，没有分身这种东西。所幸也不需要分身，想入天界，只有穿过薄膜这一个方向。是的，可天界，自大狂妄，过久了舒服日子，折尘是万能药丸。只派了折尘一人。

世有生灵万万计，有灵即可成妖。妖，可不止是说妖界那片地方。

妖群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平铺到天的两边。身下是乌云、再上是一样宽广的妖群。其上有两人，白蓝相对，寂寂无言。一人奏杀乐，一人起杀风。

茫茫天地，只此一人，却有一条妖群无法越过的线，无论多远，都没有可能。

所以仙君要守住的，是没有边界的整片天！

然而他们都没意识到，折尘用的是一把扇子。黑骨。

灵巧的紫羽片片钻入妖群，没有章法的收割着妖丹。铮铮弦音骤起，紫羽轨迹为之一乱，不少妖暂留于世。

几次过后，本不欲先耗费时间解决琴音的仙君改变了想法。

仙君看着远处那一色蓝。鱼尾公子依旧没有看他、投身于眼前的那一架竖琴，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

要先解决他。

黑色的扇骨忽有暗纹一显，雕刻的梅花从扇骨中苏醒，大把大把又不俗气的释放出来，像飞雪连天射白鹿般，一股劲香横穿梅花直扫鱼尾公子！

“叮铮铮”“噗”“噗”，弦音突变、两把伞前后挡在面前，几乎同时发出了被穿透的声音。然而这已足够，两把伞的旋转打偏了劲香的轨迹。

一头银丝有几根擦着脸幽幽散落，鱼尾公子总算抬头向竖琴外的世界看了一眼，看了一眼折尘。原本没什么神色的眼竟焕发了几分神采，唇角微扬“梅香扶猎曲，这么多听我曲子的人，懂的，竟只有敌人一个。”

话虽如此，鱼尾公子并未停止。只是秀美的手指微一顿后，以一种瀑布飞泄的大气磅礴、押上了全部的修为，换上更为灿烈的曲风。风声瑟瑟。杀气四溢，也肆意。

两把伞受到的损伤立刻被修复。紫羽的节奏再次被打乱。

在鱼尾公子指尖一顿的同时，折尘扇面一挥，软绵绵看似无害的白梅花携着花香四处不断蔓延，轻飘飘的落去了妖群。

“滋滋呲”风吹树叶的声音，种子般的梅花迅速生长。妖群中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色梅花。红梅，映雪般映着依旧四散的种子梅。梅树下是被吸干了的妖尸，然后尸体消散只剩内丹。

梅花树有红梅落，落地散白梅，白梅生红树，树又散白花。牵制杂妖不能动。

一棵棵悬空的梅树根系纷杂，内有荧光，色彩斑斓、映照红梅，美不胜收。天地间一时色彩流转，播洒的白梅、干透了的妖尸化为的灰色粉末形成了幕景。

生与死是极致，那这场景便是有极致的色彩。

做完这一串动作，不过鱼尾公子指尖一顿换新曲的间隔而已矣。而无边妖群，已有八成受制。

鱼尾公子没看见一样神色淡漠的加速了操弦的手。不过此次还未来得及收手的折尘脸上和手上出现了几道血痕。

……折尘毫不在意的摸了摸几道血痕，看着对面愈发痴狂的鱼尾公子，竟凭空坐了下来，单手支着头，饶有兴趣的听起了曲子！

黑骨扇自动打开悬在他身前，挡下各方而来、眼花缭乱的弦杀。偶尔顺手甩一扇子再把少有的、想越界的小妖打回梅雪。

“你这曲子有几分苍凉壮烈、细听又多一分柔韧坚忍，我喜欢。”

弦音一顿。鱼尾公子眼里可见的闪了光亮，嘴上却说“说出来有何难，你可懂？”不屑又傲慢。手里不停。

折尘自然的顺出了一根玉笛，温润厚重又干净的白玉。

笛音一起，弦音陡然高了一度，似乎在表达着遇到对手的愉悦。两音开始交缠、碰撞，最后竟高高低低开始和鸣。境界相似如此，乐复何求？

鱼尾公子之间越来越快，神情渐渐狂热。竟把竖琴这种温柔的乐器奏的威风禀禀。金色竖琴开始颤抖、琴弦翁鸣，既表达着得以释放的欢快、也有几分越来越难以承受的哀鸣。

“叮铃”一声弦断了！笛音突破防线涌入蓝尾公子的范围！

“刺啦”

“刺啦”

两声噪音接连响起，微微侧目，那两把伞已残破。破破烂烂的伞面让鱼尾公子轻叹一声，转而看向已来至身前的的折尘“好乐”

折尘手腕一翻、两盏酒出现，随意向他一扔“彼此彼此”说着先干了自己的那杯酒，向下倒了倒、就不知把酒杯扔到何处去了。

鱼尾公子倒不急，慢条斯理的，边看着下面正大面积消失的妖群边饮着酒。不无伤感“天界确实可喜，为何你不是我妖界之人”

也不等折尘回答“你我若是早些相遇，想必，这漫长的人生里，也还有些味道。”

“呵……”自嘲的摇摇头，继续饮道“你看我们的这些勇士，开始便报着死志而来，却无意义的慷慨赴死，是不是很嘲讽？”

“不，他们是有意义的”鱼尾公子说到这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折尘。酒已经饮尽，也就让酒盏飘荡在风里了。

仙君听到这里，将黑骨扇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鱼尾公子睁大了眼睛“……你是故意的？！妖法……你知道了”

折尘给了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

鱼尾刚想丧气，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竖琴……猛然想起“你还是用了笛子……”让我们拿到了情报。

“这笛子虽是仙器，说到底也只是个乐器罢了。”仙君折扇轻挥。

“人生在世须尽欢。逢知己一场，若是因为这种原因而连乐器都不敢拿出来，岂不惋惜。”刷的收拢折扇，折尘后退一步目送鱼尾“走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让我活到了现在”鱼尾恍然，周身升起蓝色磷光。早在先前那道劲香射过来的时候，他的妖丹就裂了。

丹裂而不毁,毁而不散,散而不陨。虽是暂时。六界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

“刺啦”“刺啦”两声噪音，破败的两把伞后凭空出现两名劲装男子直取折尘！

刷的扇子打开，手腕一抖卸去了一人的冲力，一个囫囵带过他向另一个人砸去。

谁曾想，那人竟是借力将另一个人一瞬击到千里之外！另一个人被送出去的同时，怀中隐隐可见传送的光。再追过去，就算是仙君，也来不及了。显然一切都经过精心计算。

索性折尘就没动。

抬手把留下来的那人解决了以后，看向半透明的鱼尾，也不生气，只是清明中加了一份了然。

“我说你们怎么把东西带回去……看来那朵大花挑人。而那个人，不是你。”

生死已成定局，鱼尾也十分放松自然“这我就不知了，不如你猜？”

“哈哈哈……”鱼尾忽然笑了起来“我本就是个弹弹琴的闲人，琴音无人问津而郁郁不得欢。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就算我交你这个知己，也算不负所托！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不过重逢只是早晚的事，我在这大千灵韵里等你！到时，我们再弹一曲，乐毁方休！”说完，鱼尾公子由下至上的消失就已经吞没了他的嘴角。

折尘给了他一个“再也不见”的眼神，目送他消失了。

六界生灵，除人、仙以外死后就会肉魂具散，消弭于天地的大千灵韵中。人、仙若是魂飞魄散，同样如此。鬼才要和他在大千灵韵里重逢。不，就连鬼，还死了才要跟他重逢。

好容易遇见一个有趣的人，这就没了。

生命漫长，又无事可做。仙君就那么像打地鼠一样将逃出梅雪的妖打回去，静静看梅雪下完。和有那么几个实力不错的打了一会儿。

直到夕阳西下、红云烧起，场中根系罩着各色妖丹的红梅开得美艳不可方物，雪停了。灰色的粉末也不再飘扬。场中寂静无声。

仙君就着梅花看了会太阳。扇子一拢，场下万里红梅消失殆尽，携着大批妖丹化为一缕乌烟飘进了扇子里。黑骨扇越发乌黑透亮。

收起扇子。仙君拿出玉笛观摩一下，同样收起。离开。

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