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溪日夜无休地流经休宁县内,至阳湖与率水汇流,东奔向海。
时值季春光景,溪畔花树落红难缀。古人言“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人间四月芳菲尽”,水乡游子怨妇,难免心怀伤春之怨,真道是“青衫擦不干,点点离人泪”。
船夫船尾撑船,见船客们心头郁郁,高声唱将起来:
“正月梅花对雪开,二月杏花迎春来,三月桃花红搭白,四月蔷薇朵朵开……”
月月花开,更迭不歇,船客听得这些民谣唱词,倒也心情稍舒。
眺目远望,飞云黯淡,残阳正闲挂天边,浓稠的霞光全然铺进水底;时而风卷水波,把船拍得一晃,引起妇人们的暗自惊惶。
与船上其他离乡旅客不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倒是笑声不断,畅快地与身边人讲着他跟随师父行医的所见所闻。
“哎小子,你说你跟师父去过中都,那可喝过那里的藤茶?”一穿粗麻布的汉子问。
“叫谁小子呢?”少年甚是不服,“我虽这几年一直跟着师父游历,是师父的徒弟,但现在也算出师了一半……这次行走江湖,就是要给师父证明,我也是个好郎中!”
“呦!那这是偷偷跑出来了?”汉子打趣道。
少年脸一沉,反驳说:“明明是师父准了,怎是个偷偷?”
“那你这般自信,不如给我看看吧!”汉子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少年面前。
少年左手抓住汉子胳膊,右手轻轻搭到汉子腕间脉搏处,过了半晌,言:“你近来肝火甚旺,平日多食些桑叶、秋菊,能舒肝泄毒。”
“小子!”汉子冷言笑道:“学的有模有样的,就还真以为自己出师了呢!”
少年脸面挂不住,环顾一圈,见大家要么憋笑,要么假装看水,气不打一出来,逞强道:“别看我现在年纪不大,但我会是个好郎中的!以后要做个神医!”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还神医,小小年纪,胆量不小!”
少年见大家这般嘲弄他,一瘪嘴再不说话。他转过身去,盯看船劈开溪水时泛出的参差波纹。眼眶总有些泪珠打转,他抽搭几下鼻子,强忍回去。
“壮士近来可有头晕易怒,耳鸣口干,眼睛酸涩的症状?”
少年听得有人说话,转头偷眼去瞟,是另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年轻人。
“是有!但这些小毛病,于我们走江湖人来说,连病痛都算不上!”汉子一脸狐疑,盯着这个又突然蹦出来的孩子上下打量一番。
“那这小兄弟说的便并不错,壮士面目赤红,双眼充血,虽说不是大问题,但还是听那小兄弟一言,多吃些泄火的药材。”
“你又是哪个?”汉子一阵鄙夷。
“晚辈不才,也是个江湖郎中,名黄之,师从药医黄温瑾。”
“黄药师!”满船的人听得“黄温瑾”这个名字,立马肃然起敬,顺带着对哭鼻子少年也尊重起来。
汉子抱拳行了个歉礼,笑言:“是在下莽撞,不知郎中是黄药师高徒,多有得罪!”
“两位以后定然悬壶济世,前途不可估!”众人也跟着啧啧称赞。
黄之回礼谢过后,有意坐到少年身旁。少年心中有谢,便悄悄言:“方才多谢。”
“人在江湖,义字当头,何足挂齿。我也是看不惯他们嘲弄人的做派。”黄之低声笑了笑。
“你方才说你师从药医黄温瑾,那便名门之徒。”少年沉吟一顿,续说:“虽然这样说有背师门,但若真能跟黄药师学一两日,死也无憾!”
“都是江湖虚名,我师父也从不看重这些……况且我还没出师,差的远呢!”黄之轻点点头,“只要秉持医者仁心,就是好郎中!谁的徒弟都一样!”言罢,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