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正文九,左卿辞视角)
我睁了眼。
天色尚早,黑夜还未全然退却。
手腕处一阵剧痛,我动了动胳膊,还是没有力气。勉强拿出来一看,双腕竟包扎了布条。
“他们又趁我晕过去搞什么幺蛾子?”我无奈一笑,顺着窗户透进来的细微光亮仔细查看胳膊:
黄泉引……解了!
我笑了笑,这怕是梦吧?
整日做些天花乱坠的美梦,倒也是将死之兆。
我懒得再想,而是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世界,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哪怕空气中每一粒细小的微尘,都是往日的记忆。
手腕还是剧痛。
若是做梦,这般痛楚怎么会醒不来?我纳闷,捏了一下大腿,痛!
居然不是梦?!
那云落!云落!我的云落在哪?
我的记忆突然连到文思渊将我打晕那刻,心中一阵抽痛。
一偏头,枕边还躺着一人。
是云落。
她没走,她一直都在。
我悄悄摸过去,握上了她的手。她的手真凉,再不是曾经那个小暖炉。
“这几天你都做了什么?”我看着她,心里悄悄问。向上摸了摸她的手腕,也是一层布。
“布条,伤口,血……”我一阵头脑风暴,终得出一个结论:换血。
换血……这得受多大的罪啊……眼前很快一片迷朦,这傻姑娘,可真是让人心疼。
“你个小疯子……”
我探过身去看了看她另一只胳膊,还好,另一只手腕是完好的,想来换血只需要她一边发力。
她怎么还不醒呢?我有些期待,但又甚为畏惧,这姑娘为了我愿意把命都豁出去,而我曾经却那般伤她,骗她一次又一次。
再挨十次一寸相思,也抵不过我内心的愧意啊!
我探了探她的脉搏,虽然跳的很缓,气血不足,但好在性命无忧,且——
孩子还在……
“孩子还在?!”
一时间我再控制不住情绪,转过身去抱着被褥低声痛哭起来,“云落还在……孩子还在……”我一遍又一遍呢喃,直到哽咽到没有力气。
这种无尽愧疚痛苦与期待喜悦交织的心情,这辈子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若问左卿辞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那定然是欺瞒了她的真心,全然不顾后果,贪欢一夜的缠绵;
若问左卿辞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是什么,那定然是记挂了她十年,寻了她十年,爱了她一辈子。
云落,往后的日子,我定拿出十万分真心待你,陪你山野云游,陪你长相厮守,给你买衣服买首饰买花灯……
这真的不是梦对不对?
我抹了抹眼泪,复转过身去看她。从眉眼到朱唇,从睫毛的闪动到轻促的呼吸,每一细微都被我摹画在心底。梦中的虚像渐次重叠融合,眼前的人确是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
“你醒了?”她甜甜一笑,就好像美梦初醒,未历劫难一般轻松自在。
这反倒让我更为自责难堪。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也朝她笑了笑。
之后便再无言语。
我刻意闯进她浩渺的眉眼之中,像是在万顷碧波中投下了细弱涟漪。
只要能看着你,不说话,也是别样的美好。
云落想是有些不自在,低眉笑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郎中看飞贼,天经地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顺着嘴胡诌了这么一句。
“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也能被你说到一块去。”她笑嗔。
她总是在笑,笑得那样开怀明媚。我倒真希望她抱怨我的孱弱,或是诉说近日她历经的万千痛苦,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在笑,就像我的太阳。
“我不管,反正我说的没错……”我笑叹一声,刻意轻言:“云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嗯?”她眨了眨眼睛,未接话。
看她只字未语,我轻凑过去,靠上了她的额头,歉意道:“别看我这几天一直在睡,其实,你们说的话做的事,我都知道。”
她闭上眼,悄问:“那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历劫换血,我是你的,而你,也是我的,再也不能分开了。
但这句话,我没说。
“自此以后,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我的,再没有理由推脱了。”我并未刻意点破,但我知道,她都懂。
“你知道以前的云落会回答什么吗?”
我歪歪头。
“以前的她呀,会说‘可笑’。”她蹭了蹭我的鼻尖,甜甜的气息包围着我。
“哦?”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又揉了揉她的鬓发,笑问:“那现在的云落呢?”
“现在呀……”她强撑起身子,把头凑到我耳边:“现在的云落会说……”
“我爱你。”
如果有人问我春何时归,那现此刻,尘世间定然姹紫嫣红万千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