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一）

李庆钰有个秘密，或者说这个秘密是属于她和戚炤的。

作为出生就没见过父亲的孩子来说，各种难听的话和嘲笑怜悯的眼神她都习以为常，毕竟这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也从来不关注父亲是谁，死没死和埋在哪儿。

但是她在小时候看到过一向瘦弱温柔的母亲抡起钢管打爆了尾随她的男人的头。

这一幕给年幼的李庆钰造成巨大的三观暴击，而吴曳只是潇洒地点燃了一根烟把头发撩到脑后拍了拍女儿的头“看着，对待畜生要用这种方法。”

“…………酷哦妈妈。”小女孩看着挂在家里地下室的死人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给哥哥看！哥哥也喜欢！”

没错，他们全家精神都不太正常，尤其是在第一次见到母亲口中常常提起的“哥哥”时她更坚定了这一点。

他们都是一样的。

地下室里藏着的几十个罐子里泡着福尔马林，每一个敢对她X骚扰的人都在里面永远的睡着了。

第一次看见哥哥杀人是在七岁，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坏天气，在一个设施都很落后贫穷的村镇。

哥哥牵着她的手从那里唯一一家电影院里出来，他们讨论着有趣的情节回味快乐的时光。

很少有机会能陪自己玩儿，哥哥每次回来都待不了很长时间，除了这一次。

但总有坏东西来破坏家人团聚的时刻。

“喝醉酒”往往会成为很多人犯罪的理由，而夜晚出行却是受害者被千夫所指的罪过。

他浑身的酒气熏得人难受，甚至让女孩想到曾经陪哥哥演戏时靠近一个傻缺的感觉。

恶心的想吐。

【怎么没有大人在身边啊……小妹妹】

“………呃……”她接过男人递来的QQ糖，漂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男人“哥哥没回来呢。”

【回来的话你就不会有机会在我面前晃悠了】。

她知道哥哥很讨厌……男性？

或许不完全是这样，毕竟他有时也并不反感和他们打交道。

选择性厌男？她经常这样笑话哥哥。

对方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手里支着的黑伞遮挡住女孩能看到的半片天空。

【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家吧，一会儿再告诉你哥哥】。

总有不长眼的瞎子往枪口上撞。

酒精似乎麻痹了这个傻子的大脑，没有多疑这个女孩过于放松的状态有什么不对劲儿。

“好啊。”

她向男人伸出了手“回家吧。”

【回我的家，成为收藏品中的一个，永远永远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砰！！”

男人甚至没来得及触碰到女孩的指尖，锋利的匕首已经整齐斩断了他的右手中指与食指。

鲜血四溢，混着冰冷的雨水流进肮脏的下水道，不幸溅上她脸侧的液体也被女孩用手擦拭干净。

“你的血弄脏我的裙子了。”

她不是天生冷血，在童年时因为家庭原因只有唯一一个女孩子愿意和她做朋友。

可惜那个孩子八岁就死了，是自杀，在死前甚至连最后一面两人都没见上。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孩子是被人侵犯后受不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选择了死亡。

十五年的刑期怎么赔这条人命。

男人甚至来不及痛呼，刺穿腹腔大动脉的铁棍搅烂了肠子。

瓢泼大雨淹没了罪恶，在那个无人经过的镇子里。

她看清了哥哥握着铁棍的手在颤抖，但从未松懈了力道。

“………哥哥……”她突然很想哭。

恶魔的眼泪也能够被相信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魔。

是被逼的。

腥味从男人腹部的口子里飘出，她的哥哥丢下了铁棍麻木地矗立在雨幕中，片刻后才捡起尸体旁边掉落的身份证。

上面是男人的照片，在姓名栏里端正刻着两个字。

【黄历】。

“别怕，哥哥带你回家。”青年铁锈般沙哑的嗓音因为雨水声而有些失真，女孩扔掉匕首踮起脚尖把伞撑得高高的“我给哥哥遮雨。

天太冷了，你有伤。”

名为血缘的纽带将不同轨道上的人连接在一起，他们都看得清对方眼里对这个世界不完全的恨意。

来自本源却又想挣脱束缚。

“他怎么处理呢？”

青年一只手抱起女孩，她撑着黑色雨伞开辟出一小块空间，另一只手拽着男人的衣领拖向不远处的一片荒林里。

“会被发现吗。”

“………不知道。”

“被发现的话会去蹲监狱的，就算是正当防卫也会，不如溶了干脆。”

“………不怕么。”

“……习惯了就不怕了。”女孩咯咯笑着把毛茸茸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经历多了，后来长记性随身带刀。

我未满十四岁，我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没享受，我不能死，你们也不能。

都给我好好活着。”

“……想这么些没用的干什么。”

她突然很怕周围突然经过什么人或者警笛的响声，像做贼心虚的坏人一样惴惴不安。

“我要是死在你前面呢哥，那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往常她说这种话都会收获一个暴栗作为惩罚，但这次也许是因为浑身都在颤抖的缘故让青年抱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防止女孩摔下去。

“是自然还是人为？”

“反正就是死了嘛。”

“如果是自然……我会给你办最好的葬礼，把你的骨灰装在小盒子里带你周游世界。

如果是人为……我会让他们所有涉事者陪葬。”

青年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她没听清。

低喃消失在雨中，和男人的尸体一起化为泥土中的养分然后长出蘑菇。

“仔细听雨声。”青年站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蹲下身轻轻吻了女孩的额头。

“我与你同在。”

“…………”

是梦。

梦醒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梦，李庆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柜子上摆着的钟表。

凌晨时分，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她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然萌生出去散心的想法。

S市气温还是偏低，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是会觉得冷。

李庆钰打了个哆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她并不是路痴，不管在S市的哪个犄角旮旯也能摸着路回到家，这也是为什么她能瞎转悠到了郊外。

黑漆漆的夜晚只有手电发出光线照亮脚下的路，她无聊地踢着路边的石子打发时间。

两个月了，她查了那些戚炤留下来的东西两个月，包括暂时养着差点饿死的松鼠和蛇，加密到成蜘蛛网的资料让她三四天都没怎么睡觉。

“………你可不能死在我前面啊……

求你了哥……”

风吹草木的声音让她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雨夜，

抱着女孩的青年当时在想些什么呢？

有没有人发现那里埋着一具尸体？

有没有人看到那时发生的一切？

有没有！有没有！！

“………”风灌进肺里刀割的一样疼，李庆钰眨眨眼睛叹了口气打算回去。

“……庆钰？”

“………”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喊她，听不真切，像在梦里一样。

李庆钰停下脚步，胸腔震耳欲聋的跳动声几乎阻隔了她的听觉。

熟悉，太熟悉了。

“………”僵硬的脖颈转动，李庆钰怔大了眼睛死死看向不远处喊她名字的人。

黑色风衣，笔直修长的身姿半遮半掩在黑暗中，和梦里雨夜中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眶里蓄着冰冷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落在泥地里。

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