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四）

记得之前，自己因为毁坏副本被戚岳灵罚到处刑室玩过一个会变色的魔方，它的花色会随着玩家的扭动而发生改变。

无论你怎样转动，它都会改变颜色，无法猜出准确的规律。

破解问题的方式很简单，跳出固定思维，把自己当成问题本身，找到获胜的概率。

他就是魔方，只要想清自己的去向才是破解问题的关键。

这次也一样，画是他们“自己”本身，猫存在于现实，而曾经的他们已经无法再站到一起画一幅像。

画上的陈褚筝抱着猫站在桃树下，姜素英被埋在桃树下，阿喜的别墅前是一大片桃林，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指引，告诉他目的地在何处。

桃木聚阴，把密钥放在一个阴气最重的地方不会引起系统的注意，更何况桃树应该代表什么特殊的含义。

所以………

戚炤回头看向院子里栽种的桃树，它太高了比任何一棵树都要显眼。

即便已经枯死很多年，不难看出绽放时的绚丽，妖艳欲滴的花瓣成团拥簇着枝叶，单看树干粗细估计有几千年历史，放在现代的价值无法估量。

他找了根残缺的铁棍，一下一下挖着土，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这样做怎么选中的地方，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行动。

密钥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只能挖到哪儿是哪儿，直觉告诉他下面有重要的东西。

几乎十五分钟过去，除了扎根在地下的树根，什么东西也没有，戚炤并没有放弃，把碍事的衣摆撕了下来，继续漫无目的地挖着，汗水滑落到脖颈，略微急促的呼吸暴露出他的不安。

很快，铁棍戳到了什么东西，戚炤一愣，扔下铁棍开始用手挖，慢慢的，那东西稍微露出了一点，被手指的红色血迹染了一角。

是一根人骨，真正意义上的人骨，只是比正常的要白很多，而且是一根小指骨。

戚炤拧着眉头继续挖，难道密钥是个人？

渐渐，尸体大半部分露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样式和画中拿剑的男子一样，腰上挂着一个玉一样的饰品，估计不值几个钱，头骨的走向与装扮已经证明来者的身份。

他是祁潇。

戚炤没想过会是这样，哪怕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祁潇但是看到的一瞬间还是心脏骤停，血管中的液体全部凝固，他轻轻碰了碰尸骨的脸，冰冷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移开。

尸体正好缺了一根指骨，更奇怪的是尸体的右手摆出一个抓握的姿势，似乎曾经死时握着什么东西，头骨旁还有一张纸。

他心有所感地把头发放进尸体的手里，手掌慢慢收缩，死死握住了头发，手劲儿大到没有松开一条缝隙。

“留下来，好么？”

？？说话了？

也许是系统安排好的，让自己不舍得出去而死在这儿，戚炤下意识考虑一枪崩了这个冒牌货的可能性，他身体中的意识会不会也一起殉情，这样一来他倒是会轻松不少。

“不好。”他干脆地说，相比起祁潇的低音炮声线，对方多了些少年时的清脆和无奈的悲伤，听上去刚成年的样子。

更像一个鲜活的人，本质上的“邪神”不会这样，祁潇也不会用这种可怜哀求的声音和他说话。

“………别那样，大人。”

“……你谁？”

“你猜呢？”声音笑了笑，“我等你很久了………第一次你没来找我，我只好去找你了。”

“………”戚炤没有回答，他基本上知道了声音的身份。

“令姐交给我一件事情，等你来了，把东西交给你，喏，就是那幅画。”

“密钥？”

“也许吧，你没发现那只猫怀里有一个卷宗？也对，画的太小了……没事儿，你拿走吧。”

“……那你呢？”

“……我就是在等个人………多少年了啊……还好我等到了……”声音有些释怀的笑了，“大人，或者戚昭，好好活下去，忘了我吧。”

“祁潇？”

“………”他没有回答。

“你死哪儿去了！？想让我打光棍？！做梦去吧！”戚炤内心残存的外来意识气急败坏地大喊，这种强烈的意识几乎要冲破本体束缚。

用自己不存在的身体，眼睛重新注视对方。

“……嗯，你是神殿选中的光明，不应该和污秽有任何来往，我们也不应该再认识……

所以，快回去吧……”

那一刻他脱离囚禁千年的束缚以自己的身份去拥抱，去宣泄。

温热落在灵魂的额头不再分开，一个没有情感的灵体与白骨真切地泪如泉涌，难以表达心中剧痛酸涩。

上天对他们太过不公，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永远沉降无人知晓，和它的主人一起等待一个无法归乡迷途的游人。

几千年的时光，一个被镇压在桃花树下不见天日，一个游走在世间寻找对方留下的痕迹，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他们相遇的起点。

真是讽刺，神殿对付一个真正的邪神，将祂的神格震碎，而选择的最圣洁之人的灵魂偏偏也在祂的身体里。

这是惩罚？又或者恩赐。

他会给对方做出最忠诚的诺言并永远守护，这是两个被分离的灵魂产生共鸣。

没有意识的白骨做出他最有诚意的诺言，他怎么舍得属于他的“戚大人”再哭泣呢？

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他们就是最独特的个体。

“不会，你是唯一的。”戚昭无法再看清他的面容，无所谓，对方的全部已经深深刻在骨子灵魂里，哪怕隔着一层白雾也不妨碍汹涌的爱意如冲破牢笼的凶兽“这次我不走了，和你一起，永远永远。”

他的一生总在失去，亲人，爱人，生命，可这一切都是别人随意就可以剥夺，太不公平了。

“快去吧………时间要到了……”

这是“他”在和戚炤说话，从他的身体中离开，墨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俊美的脸庞挂着两道泪痕，两人如出一辙的漆黑瞳孔对视，对方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你们的还没有。”

他要找的人是“祁宵”而不是“祁潇”，被分裂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另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关押在地狱承受不属于他的记忆，但面前这个他选中的孩子太眼熟了，某个夜晚离奇的梦境中看不清脸的小娃娃与青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他明白了一切。

灵魂烙印吸引两个不应该有任何交涉的人走在了一起，就像他们当年一样。

这个孩子………或者说祂，才是“领域”真正的主人。

戚………潇………是谁先开始的呢？这个小娃娃笑着给自己起名为“戚潇”？又或者自己给幼年的祁宵也起了同样的名字。

命运的齿轮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运转的步伐，曾经的祁宵和戚昭，现在的祁潇和戚炤，他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不要留下遗憾。

戚炤心中警铃大作，最后在空中描摹他的脸庞，跑回侧房把画从墙上摘了下来。

墙上有一个棺材形的凹槽，戚炤把装猫的棺材按了进去，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

分毫不差，天空适时响起机械声：

恭喜玩家Adriangy完成隐藏任务，获得来自正义之神的祝福，

密钥分管区域：安逸，铭记，热烈，

可二次转化：幼小，冰冷，清幽，

“缊”

成神资格提取中：

怨灵凌杏，地狱双生女神，撒旦，正义之神，杀戮之神。

正在向神殿传送资格。

…………………

传送失败。

！！什么？

他脑子轰的炸开了，冰冷的血液几乎凝固在一起，没有害怕自己的结局只有不解。

为什么失败了？为什么！？

冰冷的机械声不会管这么多，天空撕裂开一片灰白色黑洞，巨大的吸力将周围的房屋尽数摧毁。

桃树中央的黑色身影和怀中的白骨一起再次沉入地下，没有任何反抗，毕竟他们的人间已经相遇。

“强制驱除玩家。”

剧烈的撕扯感包围他的全身，脑部不知名的异物绞得生疼，烈火灼烧的痛苦比任何一次受伤更加剧烈。

“咳咳！”戚炤呕了两口血，这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抗拒的力量。

它想干什么………

“生成Z+副本完毕，信息加载完毕，NPC载入完毕，死亡回旋完毕。”

Z+副本？从没听说过，难道是那群老东西为了刁难自己新开发的？

戚炤咽下喉口的腥甜，撑着最后的意识望向天空。

一座巨大的雕像闪烁着金色光芒，如西方神话中的美丽女神阿芙洛狄忒，俯瞰众生的眼眸中却毫不掩饰恶意，明明是一块美玉却染上污浊。

“传送开始。”

没有任何情调的话让他的心猛然下坠，这种语气不像她，甚至根本不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戚炤却再也支撑不住身躯昏睡过去，浩瀚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自己，一块碎片精准射入他的左眼，深达额叶，似乎将要把他整个剖开赤裸裸展示在外，深入骨髓的恐惧盖过黑暗，黏腻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周围有很多人，全部在来来往往的走，没人注意到他甚至停下脚步。

被全世界遗忘……

意识好像被分成了许多份，一个在哭泣，一个在警告自己危险，还有一个始终默不作声却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

“A………”

干枯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亲昵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戚炤现在有点相信胡浩东说他精神分裂的事了。

“Alp……”

那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一个生物体。

很奇怪，他的身体动不了，但大脑能感知外界的声音，包括昆虫扇动翅膀声和鸟儿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许是仲夏时节的某个片段，又或者只是一个错觉。

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副本该有的怪异。

“……ha”

有人在笑吗……还是……在哭？

没人能给他答案，包括他自己。

“欢迎……………凛冬……回……”

没有任何规律的字词偏偏组合成戚炤熟知的一句话，刻在骨髓中的反感让人几乎作呕。

“欢迎凛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