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32

贺云梵笑容一滞。可惜他有张天生的笑脸，当年被从街头捡回江家时就这样，冰天雪地冻的皮肤皲裂还是一副笑模样，如今便是伤心，也看不出难过了。

　　那张笑脸好似画在了他脸上，将他与世界隔离，任他人如何窥探也看不到他的内心情感，只觉得此人此刻笑意盈盈，心情不错。

　　但他心里，总归还是难受的。

　　“舜华。”贺云梵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岂止是不待见，简直是看他如附蛆之蝇，觉得和他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都嫌弃他污染了空气。

　　贺云梵甚至觉得，江珣恨他。

　　而一想到这儿，心脏便隐隐作痛。

　　江珣微微侧首，看到贺云梵一副被抛弃了的生无可恋的怨妇样，眉角一抽。

　　身下隐隐作痛的私密处不停地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人昨晚是如何威风凛凛征伐四方，如何逼着他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羞怯话语，如何任他如何求饶都不肯停一停，缓一缓，非得恶劣的逼出眼泪才罢休……昨天晚上在下面的人是我，你装什么无辜啊？！

　　江珣恨恨的想，是九幽老了满足不了你了？非得用那么饥渴的眼神看我？

　　云宗的江宗主，是借墨海之躯复活的贺云梵能压在身下的人？

　　所以，你找谁不好，为什么非得找江珣？

　　“贺云梵，仙玉观音庙里咱们已经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都做了，把你那副虚伪嘴脸给蓝湛看去，别平白辱了我的眼。”江珣撇看眼，喝斥道：“方寒，还不快进来找地方坐，等着凳子自己跑到你屁股底下？！”

　　干我什么事？为什么又训我？我招谁惹谁了？

　　方寒敢怒不敢言，忿忿坐到江珣左边，跟右边的鸠天对目而视，在对方眼里看到无可奈何。

　　鸠天城主不劝劝？方寒用眼神询问。

　　舜华他自有分寸。鸠天微微摇头。

　　姨母遇上贺云梵的哪次有分寸。方寒哼哼，挑开车帘一条小缝去看外面的街景。

　　外面车水马龙，人潮像是水潮，忽的涌上挤作一团聚拢，好似要把这马车围的水泄不通，忽的又散开，像吃完鱼食的小鱼一样，摆摆尾巴消散的无影无踪。

　　江珣第一次见贺云梵，多年苦心经营的百亩蓝田玉暖毁于一旦，没有宗主风度的拿鞭子抽人；江珣第三次见贺云梵，被困九幽，灵力消散，这么骄傲的人靠一个害死她姐姐姐夫的人活命，然后被伤了肩膀又挨了一剑，状似疯魔；江珣第五次见贺云梵，又挨了一剑，痛哭流涕；

　　似乎贺云梵就是她的劫数，每次见他，不是气个半死就是被打个半死。

　　“不是我……”贺云梵委屈道：“那个人不是我，我绝不会背叛江家背叛你，我曾面对八荒发下过誓言，就像我爹不会背叛云宗那样，我永远不会背叛云梦江氏，不会背叛你。”

　　江珣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又似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是啊，你和你爹一样，为了一个人，永远离开了江家。”

　　贺云梵道：“……”

　　贺云梵道：“舜华，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和你认识的贺云梵不一样，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贺云梵指着自己的心，道：“这里除了一腔热血一个你外，别无他物。”他揪着自己胸前的布料，力道之大起了层层褶皱，“需要我把他挖出来，捧到你面前吗？”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好似在谈论今天要吃什么 。

　　江珣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贺云梵复活之前面貌的人，五指扯开遮蔽身体的衣料，手指上凹凸不平的手指甲刺进皮肉，殷红血珠染红雪白的内衬。

　　“你个疯子，你发什么疯？”方寒掀开车帘，手抓住贺云梵不断用力往身体里刺的手，慌忙叫道：“你在作什么？！快住手！”

　　鸠天眉心紧蹙，深厚的棕眸流露深深地担忧，自腰间取下上药，抓住贺云梵的另一只手道：“贺兄，别做傻事！”

　　贺云梵直勾勾的看着江珣，一双风流的眼中只倒映着那冷峻的面容。

　　“舜华，别不信我。”他这样说，手下的动作任由两人阻挠也没停，不断深入，似真要生生把心挖出来递到江珣面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是真心实意还是黑心烂肺。

　　“你在流血。”江珣道。

贺云梵道：“我知道 。”

　　他的脸色开始变白，逐渐又附上青灰，“舜华。”

　　他贪婪的看着江珣，从固发用的发冠到腰间的赤练剑，完全听不进鸠天和方寒的任何言语。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江珣，他的眼中只装得下江珣一人。

　　所以，他要赌，赌注是命。

　　“流了太多血，江宗主，血流多了无羡会没命。”鸠天扯着贺云梵的手，眉心几乎要皱成一个疙瘩，凭借他多年练就的臂力，竟然没办法让贺云梵停止这自残的做法，实属匪夷所思。

　　“是啊姨母，他会死！死疯子你别掏了，你就算把心掏出来我姨母也不会看的！”方寒慌忙掏出手绢按在贺云梵流血的伤口上，最后急中生智道：“姨母，贺云梵死在云宗咱们也没办法跟九幽城交差！不能让两族交恶，那于云宗不利！”

　　“九幽城城主在此处看着，我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发疯了。”江珣调整坐姿，倚着马车的车壁，冷冷道：“难道是个人在我云宗丢了命，都要我来偿还？”

　　自然与江珣无关。

　　鸠天心中明白，可这人是幼妹的心上人，是九幽第一次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不能坐视不理。

　　鸠天道：“此事与舜华五无关，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江珣！”

　　鸠天哀求的看向江珣。

　　方寒也如此。

　　江珣不知道是谁给他们这么大这么盲目的自信，说的好像她真的可以左右贺云梵性命。

　　贺云梵是谁？他是清晨的一缕风，初冬的一片雪，黑夜里的一束光，他那样自由自在的人，怎会听她一个贪嗔痴三毒俱全的人的话。

　　江珣不解，她看着贺云梵，没有来的觉得好似老了二十岁的沧桑，叹气道：“贺云梵，你能不能别那么阴魂不散？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

　　贺云梵松了手，低着头虚弱道：“对不起。”

　　江珣，你心软了，你入套了，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