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人节晚上的九点钟，天如同浓墨一样黝黑，路上的行人不多，在公交车站边昏黄的路灯的灯光辐射范围内，雪花在不停的飘落 。

291路公交车到站了 。

半旧不新的公交车的后门开了一次，没打开，司机骂骂咧咧的又开了一次，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快步挤下车去 。

沈晨曦穿着偏大的校服，她的肩膀很窄，头发很长，扎个低马尾，整个人穿着灰色的运动校服，似乎融入了夜色一般 。

唯一有点亮度的地方就是在她的脖子上的那条红色毛线围巾上 。

没有任何花纹的正红色毛线围巾看起来有些旧，但是让人感觉非常的暖和，把她的尖尖下巴和冷空气完全的隔开了 。

沈晨曦站定，抬起头来看向马路对面的筒子楼。这应该是上世纪80年代的筒子楼了，三层的筒子楼每层一个外走廊，每家每户共用，外走廊里堆积着杂物和锅炖，每家的门旁边都有一个窗户对着走廊 。

沈晨曦看着二楼中间的一家，这一家门口的外走廊没有灶台，门没有关紧，黄色的灯光从门缝和旁边的窗台里透出来。

沈晨曦皱皱眉，愣了一会儿，唉，又不能回去了 。

她慢吞吞的转过身，在291路公交站的不锈钢长凳上坐了下来。

她发了会呆，抬头看了看，转身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名师指导——生物（高一下》，就着发暗的路灯翻开了书，开始看今天做错的单选题。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沈晨曦不时的抬头，二楼中间那家灯光一直亮着，沈晨曦也就一直在路灯下看着书。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重物落地，还有一些说话声。

她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慢慢的朝着声音走去。

291车站后面的平房之间的巷子里，被围住的男生白皙的脸露出不正常的绯红，微微眯起来的桃花眼也露出红色。

他弓着腰，头看着地面，微喘，抬起手，用袖子慢慢的擦了擦嘴角的血，靠在脏兮兮的墙上 。

“你看你个怂样，你不是很牛吗？你现在牛给我看看啊 ！”一个混混有点亢奋的说 ，“怎么样？挨打挨的舒服吗？哟哟哟，你看看这张脸，国色天香啊，听说你妈 ……”

男生忽然抬起头来，沈晨曦在巷子外面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声音就如同今天的雪花一样冷，“还打不，废话那么多。”骤然，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伴随着还有恶毒的咒骂 。

冲动，愤怒，绝望，仗着社会对少年人的容忍，他们游走在法律边缘，不会压抑，不屑掩饰。

沈晨曦看着被打的少年一点反抗都没有，看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应该这么弱，可是他又好像真的有这么弱 。

少年低着头，慢慢地沿着墙面往下倒去，直到完全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在黑夜中就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一般，任凭拳打脚踢，丝毫没有一丝回应。

沈晨曦有点发抖。

她闭了闭眼，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开始变得略粗糙的呼吸声，闪过一点，躲在了巷子外的墙缝的阴影中 。

她从口袋掏出了手机，瑟瑟发抖的打开一个备用铃声，尖锐的警铃响起来，就像有巡逻车从远处开来一样 。

果然，里面的乌合之众停住，然后一阵手忙脚乱的商议以后，他们迅速的从巷子的另一头消失在夜色中 。

沈晨曦还躲在阴影里，她不敢动，怕些坏小子们想明白了跑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探出头来看向巷子里 。

那个少年还跟刚才一样，一动不动地蜷在地上，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身上，旁边的地上还有他的血，沈晨曦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走出阴影，挪着步子到男生身边 。

沈晨曦伸出手，颤抖着把手指伸到了他的鼻息处，感受到了男生的呼吸 。

沈晨曦呼了一口气，她感觉他似乎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吧……

沈晨曦站起来，抬起头，看到路对面二楼中间的那一户已经没有灯光了，门也关上了。

嗯，她应该可以回家了。

沈晨曦犹豫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男生，他的身体似乎在抖动，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像一个醉生梦死的醉汉 。

沈晨曦忽然感觉很害怕，她退后了几步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快被白雪盖住三分之一了。

他还倒在地上，他为什么不走呢 ？

沈晨曦捏了捏拳头，走近蹲在他的身边，男生似乎颤抖的更厉害了，沈晨曦慢慢的伸出手，想拍掉他头上的雪花 ，“喂，你没事吧……”

沈郁感觉到地上和身上的冰冷，但他又感觉不到痛 。

他知道自己应该起来，但是他又不想起来，他很冷，又想睡觉 。

不想挣扎了，就想像这样静静待着，不用听那些嘈杂，不用思考 ……他觉得就这样让雪把自己掩埋了也不错 ……

忽然一阵低低的细细的声音像羽毛一样飘进他的耳朵，让他竟然感觉有点痒痒，很近又很远 ，“喂，你没事吧？”沈郁感觉到一只微热的东西抚摸上了他的额头，这应该是一只手，很软，有点暖 。

他躺在地上，颤抖停止了，他慢慢睁开眼睛，裤腿，一双半旧不新的运动鞋，好小的鞋。

沈晨曦正在观察少年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

她定了定神，又弱弱的问:“你……站的起来吗，要我……扶你吗 ？”

沈郁听到沈晨曦害怕又强装镇定的声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想笑，脸上肌肉又有些僵了，就轻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沈晨曦看他的样子似乎一个人站不起来，她想打120，但是摸摸钱包，又看了一眼地上少年被掏空的钱包，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

沈晨曦又看看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伸出手把少年身上的雪都拍掉了，她咬咬牙，两只手伸进了少年的胳膊下，像托米袋子一样，把他的上半身用力搬了起来 。

沈晨曦蹲着身子扶着男生的上半身，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盯着面前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