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顾

埃尔莎并不能判断这段逸闻是否对自己有用。楠希语尽后她垂眸所作兀自的思忖，显然也由对方当做被这“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导致的失神。

当她理清思绪再度抬头，所见为楠希那双似乎已在竭力掩饰但探究意味依然显著的瞳仁。毋庸置疑，对方这样将自己的见闻毫无保留地抖落，也有探埃尔莎的底之意图在其中。

…你是真的不擅长隐藏自己的目的啊，观星者。

埃尔莎暗自揶揄道。无意识抚捻项链的举动与神情之恍惚被她演绎得相当成功：

埃尔莎·安吉尔或许只是种巧合呢？这项链自我记事起就一直随我左右，你所看见的，要么是它的仿制品，要么是它的孪生姐妹……

楠希·莉·劳尔你印象中存在“莱恩”这个人吗？

短促利落的提问扼要得不像楠希。片刻的怔愣后，埃尔莎又因对方专注但也显得费解的神情恢复常态。

楠希·莉·劳尔没准这是条新线索。因为你跟她有所牵连，所以阴差阳错间——

然而你就是不愿意假设我就是你口中的“莱恩”。

心里默默叹惋着，埃尔莎已有些不忍再戏弄这位审慎地注视自己期待得到肯定答复的少女。但恪守某些她忽然领悟到的事实，仍是迫使自己作出诚恳态度回应道：

埃尔莎·安吉尔很抱歉，我并不认为我认识那所谓的“莱恩小姐”。但你所说的故事的确很有参考价值，或许日后——

日后将会如何，埃尔莎没能阐叙下去。唐突插入的一阵女声让她错愕之余暗自庆幸不必再编出些满是虚假憧憬的话去打圆场。

向着声源处望去，入目是一抹艳谲的红，以及那深紫色兜帽所盖焰色穹顶下一双幽邃娴雅但颇显得疲惫的眼眸。

啊——是菲欧娜·吉尔曼。那位与她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祭司。

菲欧娜·吉尔曼非常抱歉打断两位的谈话——

对方选择用这样礼貌亦也疏离的话语作为开场白。接踵而至的是一句对此“失礼行为”的解释与一封前递的邀请函。

菲欧娜·吉尔曼夜莺女士托我将这个交给您，一场新的对局。

埃尔莎·安吉尔好的…。麻烦您特意过来一趟。

埃尔莎很快把意外收敛起来，神色中的坦诚无可挑剔。当对方庄重地颔首后快步离去时，埃尔莎注视那个纤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一时有些失神。

楠希·莉·劳尔怎么了，疑惑为什么是吉尔曼女士——小姐，而非葛兰兹先生来通知你？我想他大概正身处于对局中吧。

偶尔，楠希还是能洞察人心的。她缓步来到埃尔莎身侧，饶有兴味地猜想道。

然而萦绕在埃尔莎心头的疑惑不止如此。

埃尔莎·安吉尔因为她是位祭司的缘故吗，她的行止都好庄严…肃穆。

后一词的补充有些迟滞。而楠希显然知道这小卡顿的缘由。

楠希·莉·劳尔大概…还不至于吧？我知道吉尔曼小姐虔诚地信仰一位叫尤格·索托斯的神，但那崇敬尚未连她日常的人际交往都渗透。和其他直率以至粗鲁的人是会比较不同。

埃尔莎·安吉尔你知道尤格·索托斯？这是你最近老是泡在图书馆的成果吗？

明明已经在心里默默驳斥“当然不是”，她仍是忍不住挑逗道。楠希虽然比较迟钝，毕竟不傻，她不忿地喃喃道：

楠希·莉·劳尔你这么说搞的像我是蒙昧无知的野蛮人……其实我是听库特说的。还讲不讲，他知道的事还是很多的——

碰到埃尔莎的目光，楠希顿了顿，换了种惊诧的口气：

楠希·莉·劳尔库特就是那位姓弗兰克的冒险家啊！不是经常会在公共场合宣扬他亲历的奇闻异事吗。你比我早来这么久，该不会连他也不认识？

更大的惊异显然仍在酝酿。赶在其迸发前，埃尔莎匆匆揭开信，然后响亮地宣布她的下一场游戏在七分钟后就要开始，实在愧于不能继续奉陪。

—

其他人还没过来。

视觉处获悉的信息在被尴尬搅弄得混乱的脑中形成这认知，让她得以从“刚脱困”的松懈状态中解脱出来，去回顾她自楠希的自述中明了的一些事。

——伊利尔显然并不希望楠希留下有关埃尔莎的记忆，不是吗？否则他何必要给楠希使用他研制的那些药呢？关于楠希所述故事破碎模棱的结尾……这显然是伊利尔的药物作用的结果。

她见过他用这种方式让一位旅人忘记在寄住期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因而她清楚这药的效果。

不过论及原因，虽不确定，但她有个大概的揣测。说到底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埃尔莎·莱恩，保护莱恩家族那场火灾的幸存者——

所幸楠希当时是一种不谙世事的自我封闭状态，这是她亲口承认的。这让伊利尔隐瞒埃尔莎经历的行动变得简单得多，也让他不必费尽心思在楠希面前为埃尔莎编造假名。

而且，而且最明显的事是，楠希幸而并不知道埃尔莎的项链来源伊利尔——

这是她极力避免楠希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