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片子就是丫头骗子,永远都不会有真心肝的丫头。
高高的土坡上有一个少年大口的喘着粗气,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看模糊的南方烟沙里,看到小丫头踩着红鹤慢慢的飞来,稳稳的……
不再卷入乱沙中……不再需要别人救……
——
丫头说是迷了路,脸红扑扑,搓着红鹤的两根毛,羞的不敢看他。
他撑着下巴深思,老子这么帅了吗?不过这人也真蠢,既然骑着水边的鹤来沙漠只怕脑子一根筋?好好一丫头,怎么这么惨,先天不足,唉……
“你!…自恋狂!”
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把他拍到地上。
他才知自己不仅大嘴巴的说出来,还下意识摸上她的脑袋。
不过,细沙粗粝摩挲在指尖,她的发真软……
丫头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眼珠子已却又神奇的下一秒柔和了棱角,微微一笑,温柔的甩给了他一句谢谢,就跑了。
他镇住…了…
别说为什么他追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十三四岁丫头跑边天涯海角。
丫头骗子,早该知道是个冒坏水的称呼!
得她一笑一句谢谢,倾家荡产!
“丫头骗子!我的钱袋呢!哎呦喂,别拧那么重成吗?姑奶奶松手成吗?那可是我全部家当呀!”
“喂,可以到是可以,你是曾经名动天下,北漠四海八荒追踪术第一的业家唯一传人吧!我也没什么想法!你教我,我就还你!反正我也打不开上了符印的破袋子,你若不同意,等我离了北漠最后一道边界,我就把它剪个稀碎,撒在沙暴里。看你怎么办。”
他气的牙痒痒,她抢的是什么她知道吗?一个钱袋上一个复杂的封印,是闲的发慌,更何况,还是血符,是血多的没出撒吗?拿来烧钱吗?
压下怒火,他扛着丫头,揪着红鹤两根毛喝到:“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业名余。不叫喂!业家追踪术追的是妖怪蛇神…”
“你的尸体掉了!要被沙埋了!”怀里的人一脸吃惊的扑腾着指着远处。
好烦!
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按在怀里。
“你要找的姐姐若不是我说的那一类,你学了,不仅找不到,就连出了这片荒漠都是不可能的。你会像那个尸体…啊呸…我身体一样永远囚禁在沙地上,永远离不开!”
“哦,我叫玉翩,不过我发现丫头骗子好像也不错…能小小年纪骗到别人也是一种能耐不是?”
她歪头看着他,沙尘拂面的面庞被她不知何时终于洗净,露出玉质晶莹剔透肌肤。
为了让着时时刻刻分心的家伙认真听他说话,他的手死死的扳住她的脑袋,鼻息相交,原来已这般近……
精致温婉是南方少女的代名词,从小出生在大漠的只他只见过异域风沙下产出的五大三粗的女汉子和少许身姿曼妙,眼阔鼻高的西域美人。咋一眼瞧见南方美人近在咫尺,还是个长着温婉,眉宇又添性子里里翻闹腾的性情之气,只觉精神灵动,气质浑然天成。
不得不说,他有些呆了……他想到小时候,一个许久不入梦的女人,她也生的一副温婉面孔……也许不一定,但她总是温柔的牵起他小小的手,温柔的注视着他……
他叫业余,天生的多余般。从出生就看着族人一片片死在眼前。
他出生那天夜有天火降临,恰好父亲不知所踪,母亲产后虚弱却是死死抱住他一步三颤的咬牙跑了出去。
救火的众人只看见一个头发黑黢黢,满头大汗,面皮手臂烧的模糊不清,甚至闻的到肉香的人冲出了里屋…不过…没站稳…她摔在地上。
“她那时还没晕。那一跤其实委实摔的重,烧坏的胳膊蹭下一坨焦肉。身体又撞到不少桶子石块上,好多鲜红的血口子,可是她就是不倒,她的一只手死死嵌进沙地里一点一点跪爬着往外前行,她另一只手紧紧的箍住怀里的你,就像咱们北漠的箍沙草。根须细长,看起来无力,可是若是想拔起来,却是非得用上九牛二虎之力。他的根在地里足有几十丈,而且这种草都会抱住一块地里的石块,一来是怕倒,二来是这种石的水分最多,为了之后的活下去。你娘虽不是大漠人,却就是如此的人。你是她的那块石头,有你在她就无论如何,不管此刻,还是将来都有力量坚持下去,活下去。”
老人衣服破旧,右胸整个赤裸,他撵起来一节砍断的箍沙草,看着面前不过及膝盖的孩子,瞪着大眼认真的说:“后来你娘没受什么伤,一个从小受你娘照顾的孤儿,跟着你们父亲一直习武。他不要命的冲进去,抱着你和你娘出去。”
母亲最终活了下来,只是脸上身上的疤再也腿不去了。
那天城里死了许多族人,包括他的父亲。
后来他知道那天火是一只路过的九婴引起的,而他的父亲感受到它的气息,就一路追踪捕杀,烧死在那场四射的大火中。
而本来水就不多的却是大旱五年。
他知道一直有受难的族人怪他父亲不把妖怪引跑反而带回村子,而更多的怪他和另一个和他同天出生的女孩,是他们哭声引来了九婴,谁叫他们和妖怪大人叫的一样呢?
有一天说的狠了,他就往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等气消了,回来,他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是又一片火海。
漫天大火,遍地尸骸,狼烟风沙,眼前一切都在摇摆……
他就了唯一一个大活人,就是那个喜欢给他讲一下午以前故事的老头。
他带着他逃到了荒漠中,有土垒的小屋,他们在那住了下来。
老头就教他业族术法。
直到老头死后给了那个钱袋…啊呸,束妖袋,他告诉自己里面是九婴然后嗝屁了。
——
业余扯死红鹤的爪子,愣愣的抬头看,姑娘乌发红唇冲他嫣然一笑。
说到底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都过了好多年,还能想起还是不错的。
业余笑了……
一路上,他带着玉翩辗转车马,他熟悉路,就算不熟悉,他也可以很快找到合适的路。
一路上他问东问西,有时问她,她生活的地方风灵玉秀,长出的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如果她不说,他就打着了解她来了解她姐姐的习性,已寻到她姐姐可能去的地方。
他没学过武,顶多几分蛮劲,而术法都是针对妖的。更何况他的真身在沙里,遇到一些抢劫,伤人的强盗土匪,他只能躲在丫头身后,丫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也不杀人,就好像是一种禁忌,触碰不得,及时每次恨的牙痒痒,都只是把他们打昏,扒光丢粪坑里。
不得不说,这丫头是真的优秀!
“心狠手辣”,“武功盖世”,“貌美如花”。
越看越喜欢。
就算前脚借着青楼姐姐的烟粉盒子花了个天怒人怨的倾城容颜,后脚就穿着乞丐邋里邋遢的灰衣服被按在地上摩擦,也是美的。
“丫的!就还不来搬我脱衣服!”
“一脸痴汉状,就我现在这幅模样你还下的去口?快把这群不长记性的蠢货扒光,这次丢粪坑都是便宜他们了。竟然还请来同伙报仇,不就是抢了他们山寨吗?也不看看他们干的都是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十一岁的女孩,三岁的奶娃娃都下的去手,竟然养血人就为了一个偏方,取心头血救一个半死不活恶事做尽罪有应得的人。不行,这次我的好好想想。小余子,你也别闲着……”
空气中徒然弥漫浓郁的铁锈味。
“那就杀了吧……”
你不能杀,我帮你。
他开始渐渐不知道为什么丫头骗子要让他跟着,丫头不知道路是真的,可是她也可以找别人寻路,为什么一定是他呢?
难道她的姐姐也是妖吗?如果真的,那为什么不纠结追踪术了呢?怕人伤害她们吗?谁都可能,但绝对不会是他呀……
他生活在了廖无人烟的荒漠太久,其实他隐隐觉得自己不再是人。因为他踏踏实实睡一觉可以不吃不喝睡上十天半个月。
那一次他就睡了半个月,醒来,就找不到丫头了。
她走了……
不过她不是妖……他找不到她。
玉翩踢踢石子,她很不争气的为了抓一只新坐骑,在山上迷了路。她的小鹤本受不住的搓毛功,更何况又带出一个有样学样的小余子。这家伙背着她飞走了。
她随便摘了些水果,猎了些野味熬过这十来天。
不晓得小余子是不是以为自己走了,偷偷哭了呢?害,不能看见太可惜了,以后看不见可就后悔了。
亏他一开始还老子老子的叫,一副老大的做派。谁知道像个小孩一样。
业族人都死光了。
就留下这么一个小娃娃,还被那个糟老头子下了禁制强行留在沙地里。
既然在城里答应了他亲人,还是赶紧回去找到他吧。毕竟土匪的钱还在他那。还有那只妖怪也得带走。
——
他就这么等,一动不动的等。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可是就他这么一躺就大半天的架势,也是受不住的。
“脏叔叔,你的酒和烧鸡带来了,是在下面吃,还是我给送上来?若是在下面我就放在石桌上了。”
“是哥哥,不然不给你跑腿报酬了。”
“一把胡子不剃头发不洗还不是叔叔,而且是脏叔叔。反正买东西找出来的碎银比叔叔答应的还多。”
“嘚嘚,叔叔就叔叔吧,你送上来。”
“那得多要给五文钱!”
“十两怎么样?包你一年。”
“好呀好呀!”小孩咬着酒坛,顶着盘子小心的爬上屋顶,“不过叔叔,你不是要姐姐走吗。怎么打算长住了?”
“因为阿姨迷了路,我在等她回来。”
——
回去,玉翩并没有看见他。
又是一片荒废,原先春意盎然的小山村,连着半边山烧了个稀碎,地上的泥黑糊糊浑浊了焦炭与雨水。
起初她只当这是个被恶徒祸害的地方。
直到她看见破了半边破了口的袋子。
束妖袋……
找到他时他被人锁在地牢里。
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铺多厚的稻草都盖不住血迹。
无论她怎么打他,欺负他,他都不醒。
直到惊醒了那群不知所图的江湖人,她带他离开却被上千人围困,他被射中一箭再也醒不过来,她反手整个刀连着鞘贯穿偷袭的人。她拔去箭头,看着他逐渐消散在她眼前。
好像有一头凶兽在她心口乱窜。
她终是拔开了她的刀……
——
再次睁眼,他又活了过来。
摸摸熟悉的沙地,他回来了。
眯起眼,感受炽热的,并不温和的烈阳,只觉得冰凉。
骗子,他还没帮他找到姐姐,怎么就走了?什么找姐姐怕也是骗他的。
他是为什么要跟着她呢?
是袋子…
她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是抢在手里。难道她开始就知道?可又为什么把袋子留给他?
为什么还要自己和她一起走呢?
没必要呀……
也许……或许……她有那么一点点舍不自己吧?
可是为什么不来呢?
迷路了吗?
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都怪那群抢袋子的,现在他暂时离不开着片荒漠了。
地面突然剧烈颤抖。
隐约,他听到一声哀嚎。
他突然想起老头告诉他的一个传说。
传说沙地下镇压有一只凶兽,九婴都是他的小跟班。
几千万年前他被仙界的大佬武力镇压,业族先祖就是一个小小地仙,守在荒漠随时打小报告,一旦凶兽搞事情,就及时上报天庭。
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就和天界断了联系。
可能他们地仙和人类在一起生活久了,不知不就淡了血统。
他们成了长寿的凡人。
至于他这个业族人,估摸着被那个有时话说一半的老头偷偷建立了和凶兽的联系。
他出不去荒漠,除非正式学了传统追踪术,他才可已让自己以一副地灵凝聚的身体离开。
随手扯了根草,躺在绿洲上,晃着儿郎腿,吸收天地精华。
——
“所以你杀了他们?”玉迩舀了一勺鲜鱼汤淋在玉翩碗里。
“那群人该杀,利用妖兽为祸一方。他们抓了业余也就是要利用他的追踪术抓住大妖。毕竟业家人可是几百年没见过了。还有那只袋子里的妖怪,我一直以为只有九婴,谁知道原来还有一只凶兽,好大的戾气,不过他好像和业余绑定在一起了。袋子破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出来了。”
“你是怕,没有完成他亲人托你事。被鬼缠身。毕竟你不仅没除去他戾气,带他出来好好感受一下生活,反而害死他。”
“……”
“唉——”玉迩把小丫头拉进怀里,“你知道我们一族不能杀人,一旦杀了人就违反了誓约,所有的法力都将消散。以你的功夫和遍地灵兽的能耐,全身而退完全没问题。你都为他杀人了,你还不知道你这里在想什么吗?”
胸口被姐姐点过的地方有什么在发烫。
她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她记得自从那天过后,她每天都会做两个梦,梦见业余和她的亲人,第一个梦只有业余和她,好像还在江湖闯荡什么也不怕,每天开开心心,时不时发生些脸红心跳的“意外”。当然大部分是她毫无痕迹的故意撩这个纯情的傻货。第二个梦就是他的亲人们,那群到死魂魄都留在沙地的可怜人,化作厉鬼,言语黑化了蹲在血泊里画圈圈的幽怨少年,在梦里给了她花式死法,嗯,快凑齐365种了。
不过找到姐姐后好像就心安了,许久没来了。
明知道他们出去来沙地,自己能力潇洒后,也看不见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怕,怕到颤抖,怕到心痛。
怕什么呢?
她在梦里,梦里一切皆白,白的空虚。
她不知道姐姐把她送进来干什么,她总喜欢把自己扔到这里关禁闭。
远处有星幽兰色的光慢慢的凝聚成人形。
是个小孩,她好奇的走过,问:“你好像是那个村里的小娃娃。还抢偷过我的钱袋,后来被业余收服了。怎么被姐姐捉进来了。”
“哼…坏阿姨,好好的破袋子不拿走,好好的哥哥不带走,要是你回来了,大家都不会死!”
玉翩见他头发倒束,有红光自眼中扩散开,还有股戾气像热汤一样冒了出来,眼珠一转,想通了什么,连忙答应:“好好,我带哥哥走…”
“可是哥哥被抓走了!为了救我被抓走了…我手贱想去偷那个袋子,结果妖怪被我放出来了。哥哥为了救我……”他突然哭了起来,眼睛却恢复正常。
“你手上有他的血?”
“是因为这个吗?哥哥那天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酒坛喝完了,我想给他再呈一碗,就去拿,我还没托到力,哥哥就脱了手,打碎的瓷片划伤了哥哥。
我收拾瓷片的时候粘到了。打扫时我发现了那个屋子里的袋子,上面的花纹我没见过,以为里面装的都是宝贝…就…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这些天是你缠着我睡不好觉?”
“不不不!”小孩连忙摇头:”我身上有煞气,进不了你们迩族人的身。我只是一路问鬼打听到你在这,来找你的。”
“你不是怪我不带哥哥走吗?找我有什么好事。”玉翩警惕的后退几步。
“你答应去找哥哥!哥哥没死,他回去了!”说完小孩就气鼓鼓不见了。
玉翩怔了一很久,不知待了多久。
她醒了过来,痴痴的问:“他没死?”
“连鬼的话都不信?”
“鬼话本来就不能信!不过姐姐的话可以信。”
“这下叫姐姐了?也就有事求姐姐的时候才有福气听到你喊。”
玉迩敲敲她的脑袋,为她别上一只雕有鹤鸟的一只银簪,鹤眼处一点朱红的宝石,熠熠生辉。
铜镜前的少女玉肌娇容,面目如初。
她一把抱住姐姐,把头闷在姐姐怀里很久,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谢谢…姐姐…”
心像是开了锁,话匣子就这么彻底的打开了。
“他像烟飞的高高的,我捉不到,就好像有一件我以为是我的东西结果被别人带走了,我只能看着,没有丝毫反抗余地。我好像不知不觉在乎起这么一个明明遭遇过很多事却还可以像个弱冠少年一样大声大笑,乐观向上的人。很多次我都在试他,他到底有没有戾气,如果早就没了,我也不放他,他还要伺候我这个小姐到姐姐这呢。直到后来他杀了人。替我杀了许多伤我的,让我狠的牙痒痒的人,看着鲜血落在他的脸上,我才直到,他真的有戾气,很深很深。我进过他的梦境,很可怕,都是火,火里有他想象出来的那场烧伤他母亲的火,我看见那个女人跪着爬着只为把孩子带出去的样子。我见过他无助的看着母亲姐姐,朋友头首分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种痛苦几乎毁天灭地。我感受到了。后来我真的想帮他,不仅是因为他的亲人以凶兽危害和替我救红鹤一命让它可以自由出入沙漠为理由央求,我只是想帮他。”
“后来的事发生后。我就怕,我不怕鬼,也知道他的亲人出不来沙漠,我就和入了魔一样,天天闭眼就是他和一群锁我命的鬼。我好怕,我划花了自己的脸,怕他们还认的出我。真的来找我,不能连累姐姐不是。”
“我还真是谢谢你!放心吧你的脸姐姐帮你治好了,都还没成亲,就想丑死别人好守寡,没有灵力脑子蠢了,你娘想把你嫁出去,这点小伤,还不够看。”
“好了,他没死,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