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其叶蓁蓁

我如同被雷劈一般定住，说实话，我这人极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脑子貌似不太好使，便会从其他地方下手，列如不相信任何人，这样不至于让我被骗的太惨。

故此压根儿没想过这人真的是楚华。

“那完了完了，”我手足无措起来，“说实话，我感觉他不太好，几近要挂的那种不好。”

夫子果然玉手覆上为楚华把起脉来，半刻钟后，我小心翼翼地哭丧着脸问：“怎么样怎么样？不会真的要挂了吧？！”

“楚蓁你胡说！”此时我不得不佩服楚华的生命力竟如此顽强，大抵是休息好了，此刻又苏醒了过来：“本殿才没那么容易死！”

大抵是还没仔细端详过他面前的夫子，半晌过后，看清楚了面前人，他又是一阵尖叫，打破了我们此刻的宁静：“你你你！”

夫子“哗——”的一声摇开小金扇，唇角一勾，似乎对楚华的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十分受用，随后轻飘飘地用小金扇摇了摇：“不错，的确死不了。”

“楚蓁！这个家伙哪里来的？！”楚华吓得花容失色，指着夫子大吼：

“我警告你！今天就算是陛下下令，要你们暗庭的人带走她，我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抢回我妹妹！”

我鼻子一酸，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我八年来素未谋面的哥哥，他一直没放弃过找我，即使他不过是深宫内院的一个男子，也不惜不远千里寻我，暗庭中人杀人不眨眼，他不过孤身一人，也铿锵有力地对效忠于陛下的隐帝吼出这样不怕死的话。

“楚华，你无不无聊？”夫子收起折扇再次挑起楚华的下巴，“公子养我数载，你与我同窗十年，多年不见，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诶？有情况。

不知不言，神仙打架，遭殃的只能是小鬼，我老实地闭上了嘴，静静地听八卦。

“好哇！你还记得和我同窗？”楚华傲娇地躲开那把轻佻的折扇，恶狠狠地道：“我父亲死时，你在哪里？凤后追杀我和楚蓁时，你又在哪里？”

“其实楚华......你当时要是没刺杀楚歌，凤后不会那么快对你动手......”

“好哇！你居然帮沈家说话！还是我的不是了？！”楚华闻言暴跳如雷：

“你从小处处强过我，八岁便是明月楼数一数二的杀手，我父亲对你的养育之恩，在他真正需要你时，便烟消云散了吧？我从来不甘于求人，唯一求你一次，便是楚蓁丢了，我去明月楼求你帮我找，你可记得你是如何说的？”

听到关于我的八卦，我赶紧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夫子没说话。

“怎么？隐帝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楚华怒道：“我来替您回忆回忆？”

“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沈家的人每日都来青华台刺杀，楚曦不管我，书家已经灭门，我没有任何的势力！”

“可是我命大，我活下来了。”楚华红着眼嗤笑一声，

“我满身伤痕，没有任何的力气去找楚蓁了！我找到你，没有怨你不救我，不救楚蓁，不救我父亲，我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却愿意跪倒在与我同窗十载的你面前，求你帮我找找我妹妹。”

“可是你说，你说，”楚华的眼泪依然滚落，眼底是无尽的哀惨与凄凉。

“你说，‘那样一个傻子，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处？‘”

我：！！！

夫子没吭声，垂眸叹息，是我少见的神态，浩瀚如星的眼眸似有一层晶莹的水雾，良久，他才真诚道：“其实楚华，我不是......”

“你真是好狠的心！”楚华冷不丁地打断他，

“那年，你我六岁，父亲还是身为东宫帝姬的楚曦的凤君，那日我永远记得，二月十九，烟都阴冷，东宫的白桃树才抽了嫩芽，楚曦在辰时诞下我的妹妹。父亲很高兴，要为孩子取个名字，我望着白桃树，兴高采烈地说‘桃叶’极好；但你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单名一个蓁字便很好。”

我去，原来“桃叶”这么娘的名字是楚华起的！

“于是她便名楚蓁，但是接下来父亲失宠被禁足，蓁蓁被孤身送到月影台长大，我们一起千方万防，还是逃不过她被沈侧君暗害的结局，是，她傻，她从小反应迟钝，不和任何人亲近，连我这个亲生哥哥也不肯亲近，却唯独和你亲近，我以为，你是真心待她好。”

“可是父亲离去后你便翻脸，攀了高枝去了暗庭，楚蓁的事你再也不过问。有时候我常常想，你对她的好，难道就真的不过是你为了向父亲报答养育之恩的逢场作戏吗？”

“楚华......对不起。”

“今天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暗庭不就是只帮我那位母亲做事吗？她也想要楚蓁的命，我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像她那般心如蛇蝎般狠毒的女人，要杀自己的骨肉，我完全表示理解！所以今天我拼命也要带走我妹妹！你想带走她，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华，哥，你别激动！”我看他愈发激动，不合时宜地开口：“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闭嘴！”夫子、楚华一并朝我嚷道。

“好......好吧。”我乖巧地坐在小木桌旁，识趣地不再言语。

“呸！好个阴险的男人！”楚华唾弃一声，瞪着夫子：“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她竟如此信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庭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会是拿你那张脸色诱她了吧？天呐天呐！我可怜的妹妹，好不容易长这么大，要是小小年纪就知道暗庭隐帝的模样，这可怎么活啊！天呐，地啊，我可怜的蓁蓁......”

“你闭嘴！”夫子忍无可忍地吼出声，攥紧了拳头忍着打死楚华的冲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听！”楚华费力地拿着锁着铁链的双手抱住脑袋。

“我从来没忘过公子对我的恩情，也从来没有不管你。子华，公子饮下毒酒，是他心甘情愿，拿命来平息陛下对他的怨恨。你于当天刺杀楚歌，凤后的人太多，我只能带你走，逃到宫外。可是以你的性子，你会甘愿同我走吗？”

“我不听！”楚华矫情地偏开他的脑袋。

“至于蓁蓁，我从来没有不管她，她不是失踪了，是被我奉公子之命，送至宫外。”

“我不管！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不会立刻接她回宫吗？”

“我会！我有烟都七十二骑！我有镇安王驻守西疆的十万铁骑！我有能力保护好她！云宫再怎么不济也是她的家，凭什么不回去把属于她的拱手让人？”

“子华，你还是太自信了。”夫子静静地望着楚华，

“公子也是暗庭隐帝，你知道，普天之下，除了陛下，隐帝权利最大，而且，一定程度上，隐帝的能力远超君主。他都没有这样的能耐，你又何德何能，如此口出妄言？”

我的父亲，竹君，竟然也是暗庭隐帝？

“那个......两位，我是不是知道的多了点？”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毕竟，我还不想知道这么多，还想多活几年啊！

我们三位一齐大眼瞪小眼，夫子想了想认真道：“对哦，忘记让你出去了。罢了罢了，多知道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随后郑重地望着楚华，留下了我此生难忘的承诺：

“子华，我们都有能力保护好蓁蓁。但是今天，我想要说的是，我、还有公子，我们更想让蓁蓁有保护好自己的本事，能护好她的，只有她自己，你明白吗？再者，我找到蓁蓁，这一系列的事情，陛下从不知晓，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她有能力保护好她自己之前，”

“任何人，都没有没有资格要了她的命。”

“就算是陛下，也不行。”

夫子唇角一勾，缓缓睁开双眼郑重地望向我，双眸对视时，心脏仿佛因静止而漏了一拍，从此变得杂乱无章。我屏住呼吸，下意识地躲闪开那双如藏山河夜月的凤眸，但那颗泪痣，却如一粒朱砂，妖治地刻进心里，随后如同身中剧毒，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