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竹君云庭

“蓁蓁，我不信你不记得了。”夫子似是思考般地眯眼，冰润如琉璃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泠泠的冷意。

我微笑道：“我从被沈言捡到时便记不起任何前尘往事，不过暗庭的隐帝来找到我并教习我，我便明白，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蓁蓁，”他悲戚地笑起来，泪痣如同血泪悄然划过我的心头，怔怔地望着我头上那枚玉簪：“你姓楚名蓁。”

楚，乃是大云国姓，如若不是皇亲国戚，断然不会使用此姓。

“楚蓁......”我下意识念出了声，思绪回溯至八年前，从那时开始，大云国都云州烟都城每年贴皇榜通告，以百金为赏赐寻找女帝长女楚蓁，沈言每每见了，总是以“不与皇族起冲突”为由将我拉走。

“竹君书云庭作为第一贵族书家嫡长子与女帝楚曦自小被先帝赐下婚约，育有一子一女，女帝宠爱二皇女生父沈云，登基后立侧君沈云为后，凤君书云庭却被立为竹君。元顺三年，大云第一贵族书家因私藏兵器有谋反之心被满门抄斩......”

我紧紧攥住衣角，咬紧牙关，因绝望而窒息。

“楚曦亲自为竹君下了名为‘清欢’的毒药，此毒无药可救，发作时如万虫噬骨，每一寸呼吸都似有数万刀刃划过肌肤，每走一步，也如赤脚走过尖锐的利刀。”

我微喘一口气，痛苦哀求道：“别说了......”

“蓁蓁，我受你父亲之托，护你长大，教你六经，送你坐上你应该坐上的位置。”夫子按住我的双肩面对着他，轻声道：

“你冷静一点。”

我不傻，只是记性差，良久，我才缓缓反问他：

“暗庭的隐帝，为何要帮助我的父亲？如若说是同情，我也是不会相信的，进了那种地方的人，还会有这样的感情么？”

夫子的眼眸流转过一丝慌乱，连带着他语气也变得失措：“蓁蓁......你......不信我么？”

那样的神情，配上那颗殷红泪痣似怨似泣，烛光摇曳生姿，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风景，我心软道：“我不想知道这些事，也不想当上高高在上的大皇女，如果可以，我愿意当一辈子的桃叶，风平浪静地过完我的一生。”

不愿承受这样的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与哀痛。

“夫子对我真的很好，”我哽咽地哑着嗓子道：“会每日抽时间给我做我喜欢的吃食；会从集市上买来好看的衣饰；冬日冻的我无法动弹的时候，会烧好水灌汤婆子给我；冰天雪地时会把我的衣服沁在雪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的，手生了冻疮也不让我知道......让我干活儿也都不过是些端茶倒水的轻活儿，还有......受了伤怕我担心，从来不吭声。”

夫子不吭声。

哎，仔细想想，跟着夫子的日子真的过的挺养尊处优。

我哭了半晌，好容易才缓过来，红着眼问：“好吧，我接受现实了。宫里的人不是找我么，你怎么又不让他们发现我了？”

夫子白着脸叹口气，艰难地望着我，眼神里交错着复杂：“我还以为你脑子总算聪明点了，现在看来，我昨日写下的药方应该正式启用了。”

他捏着我的脸如同揉面团般道：“傻蓁蓁，凤后有亲女二皇女楚寐，他来寻你，你觉得你可以安全地抵达云宫？”

我翻着白眼，眼睁睁看着他肆意揉捏我日渐丰满的脸蛋，不满道：“夫子！我发现您近日十分爱占我便宜！”

随即瞪着他如玉般的“咸猪手”。

夫子嗤笑一声松开我，恼道：“我是暗庭隐帝！”

“那又如何？”我心疼地捂着脸，暗自发现自己最近是胖了不少，单脸上的肉依然是一按便陷下去许多，想了想仍是不服气的道：“我也是靠脸吃饭的好吧，就算你容颜倾城，我又没看过......”

夫子闻言便凑过来，两眼弯弯道；“你想看？”

我被吓得后退，很不幸，凳子一翻，我悲惨地摔了个狗啃屎。

还有更不幸的，那就是——

我揣在怀里的“穴位图”落了出来！！！

某人眼疾手快，两本破破烂烂的蓝皮书已经被他顺手拾了一本过去。

完了！

还没来得及翻，夫子静静地看着我，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他眼底沉寂似一潭深渊，烛光的辉映下，长而浓密的睫羽淡淡扫下一片阴霾，我却有一种背后凉的发麻的感受，咽下一口唾沫，我讪讪地笑道：“穴......穴位图呀？”

医馆带来的一定是穴位图，可是！

从君子阁带来的东西！那可不一定就是穴位图！

夫子果然变了变神色，转眼间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随后用一种很感动的语气道：“蓁蓁啊，你终于懂事了，夫子交代的事情也可以办的妥当......”

“......了。”

最后一个字他说的极艰难，我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夫子已经翻开了书，脸色以我可见的速度由白变红再变青，最后一气呵成，把书盖上，赏了我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

“楚蓁，这就是你的穴位图？”

夫子微笑地举起书晃了晃，眼神极尽凌厉：“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

我仓皇失措地捡起另一本，好家伙。

果然是没穿衣服，有男有女。

好一本春宫图啊......

“哈哈哈，”我干笑两声，一脸视死如归，

“夫子你听我狡辩......”

“你还说我占你便宜？”夫子早已没有了美男子的风韵气度，大声怒吼道。如果我有天眼，应该可以看见他背后已高三尺道熊熊烈火，“你去什么地方了？！！”

我表示很委屈：“照您说的，铜雀街济堂春......“

“蓁蓁，”夫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左拐了吧？”

“没有没有！”我急忙摆手：“我记得很清楚，夫子说了右拐的。”

“这样啊......”他浅笑问我：“好蓁蓁，右边是哪边？”

然后......我理直气壮地举起了“右手”。

“哦，”他一脸坏笑地凑过来着问我：“原来......”

“这边才是右边啊。”

完了完了，本左撇子左右不分啊！！！

“这个嘛，是意外，哈哈。”我默默缩回左手讪讪地干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