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姑娘
在距离城市很远的地方,正值九月,空气中满溢十里桂花的香气。
那一年,我独自一人去了一趟西藏,驾着越野车,在川藏公路上狂奔,一路上看着天蓝草青。再越过可可西里无人区后,我在一片广袤的天地间听见了他,辽阔空灵的歌声。
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她走到她的身边。
小姑娘注意到陌生的来客,涨红了一张脸,慌慌张张地用藏语向我问好。
那时,周围环绕着成群的绵羊,毛色与天空中的云一样洁白,连同眼前的姑娘,羞怯的神色。一同融在了这片宁静的土地。我朝她轻轻地笑了。
后来我知道她叫卓玛楚依,世世代代居住在西藏。在布达拉宫脚下的镇子里生活,与佛的信徒和牛羊相伴,我曾问过她是否想过去外面的城市里走走?她只说西藏很好,她不走,我说只是去走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会回来的,她认真的盯着我,摇头。
那年,楚依带着我一边放羊一边走完了西藏。
她跟我讲仓央嘉措的故事,眼睛看着空中的星河波光流转。我们坐在草地上,在夜半的月光星河下。她告诉我,曾经有想过像嘉措一样,毫无顾忌的爱一个人,让自己的心也跟着流浪,只是天高地远,岁时迢迢,没能遇到一个值得爱的人。
我笑:“你还这么年轻,会遇到的。”
楚依摇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没再说话。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她会带着我坐在山顶上,一边喝酒,一边等日出。常常喝得多了,她会同我讲很多的话。说他小时候差点被淹死在青海湖里,说她第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时,摔断了腿,说了许多许多的事。如今我记得的已经很少了,但我至今忘不掉,有次她醉的站不稳时,微闭着眸子,在无边的草原中翩然起舞。腰间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脆鸣,鲜艳的藏族服饰与天蓝草青渲染在一起,映在我的眼帘里。
我愣在那里,被惊艳了好多年。
第二年还未开春,我就离开了西藏,依旧驾着那辆越野。依旧走的川藏公路,可我心中又实实在在地多了些什么,沉重又深刻。
直到我到达了昔日居住的城市,看着喧嚣的灯红酒绿,想起我们告别时,她用蹩脚的普通话叫我的名字。每吐出一个字,都似乎在敲打着我的心扉,疼痛至无法呼吸。
到家的时候,凌晨两点,我顾不及细数归途,只想摊开纸张写下她。“阿楚姑娘”——我在文字里称呼她。一直写到太阳东升西落,写下了那些苍茫的故事。那一年,我27岁。
后来我30岁时搬了家,弄丢了手稿,连相机也摔坏了。最后留下的只有几张洗出来夹在工作册里的照片,拍的是拉萨的布达拉宫和夜半的星河,没有她的身影,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她的存在。
我37岁那年因工作原因再次去到西藏,在工作余下的时间里去镇子里打听过她,基本上已经寻不到她了。可就在我要离开西藏的前一天晚上,碰见了阿楚的母亲。于是她拉着我,在沿途的草地里坐下。
她说我走后的那年秋天,一个商人路过这里,执意要娶她。当时在附近几十里的镇子里,都是耳闻口传的事情,后来她以死相逼,事情才好转起来。本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但是后来却不知怎的,将自己淹死在了青海湖中。
我坐在草地上,听着他一面叹气,一面流泪的说了这件事。我知道我不论怎样去安慰这样一位年迈的母亲,都是无意义的举动,因为我知道,她也知道,卓玛楚依天生傲骨,是西藏的女儿。
我想起她喝醉后,脸颊微红,眯着惺忪的眼睛在草原上不停地跳舞,直到太阳升起,阳光落在了西藏的大地上,也落在了她的肩膀。我想起她说起仓央嘉措时,那一双在夜空里波光流转的眼睛,想起我们第一次遇见,她站在绵羊群中放声高歌,看到我的时候,又是如何红的脸,如何的害羞。
从西藏回到城市的路途中,我看着窗外。看着她的故乡,楚依一辈子都愿意待在那了的地方。恍惚中,我一遍遍的听见阿楚叫我的名字,一遍遍的想起她坐在草地中,与我并肩,,抬头静静的看着月亮,空气里弥漫着酒香。
我想我大抵是爱过她,但也仅仅是爱过了。
-汣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