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热血四溅,直直地溅到了我的脸上,耳边是他冷静得出奇的声音:“止血,快!”。我忍住慌乱,立马摁住飞溅血液的动脉血管。
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他的表情,我以为医生都会看惯这样的生离死别,不会有太大的情感波动。
他拿起白布,默默地蒙住尸体。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阵地难受。
然后,他走出了手术室,我跟了出来,看到他脱下手术服,重新穿上了白色大褂,我才发现,他的衣服上有很多的污渍,鲜血和各种药物的残留。
他嘱咐了身边的护士些什么,独自向黑暗里走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强烈的情感催促我跟上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我,回过头看我。
而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我彻底愣住,眼泪从他的眼里不停的淌出,不受控制一样,肆无忌惮。
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巨大的悲怆卡在那里,我皱紧眉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的男人声音沙哑,对我说。
“这是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病人。”
我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郑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有牵挂了。
他垂下头,没再说话。
黑夜压下来,一片迷蒙,苏丹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小星,他坐在稀稀落落的青灰色的草地里。
“你等一下。”
我转身跑远,回来时,手里拎着几瓶酒。
在他身边坐下,扔给他一瓶:“哝,这是当地人自制的酒,味道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后劲很足。”
说着仰头猛灌了一口,他看了我一眼,默默喝了一口。
我笑:“喂,怎么会跑到这边来当医生?”
“医生不就是救死扶伤吗,不论是哪个地方的人,他们需要我。”
我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吗?”
他看我,不说话。
“这是一个年轻的国家,有无限的可能,就像我,每走到一个地方,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宋安然。”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谢谢你。”他淡淡地笑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是我爱的样子。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喂,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俞江。”他起身,看样子准备离开。
我看向远处,漆黑一片。
-
离开苏丹的前一天,我站在越野车的车顶,看着苏丹的一草一木。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得知,俞江已经随着医疗队离开了苏丹,我举起摄像机对着镜头最后拍了一张这个国家的样子。
回到国内,坐在北京古老的四合院里,想念俞江的眼睛。
这四个月以来,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去找他,可他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站起身沿着马路一直走,忽然觉得,我好像又改启程了,命运好像在追着我,根本没办法停下脚步。
我的下一站是柏林。
因为听说那里的医疗技术很好,哪怕遇不到他,也很想了解一切有可能和他相关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