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

⑶

姑苏去到避世在旧尘山谷的宫门，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崇山峻岭之间早已再瞧不见那座山水环绕的青城。

杨晚坐在宽敞恢宏却又处处精致的马车里，车顶四角悬挂着的四个香包都是金线勾勒，挂着的八串六角铃铛也是串着玛瑙玉石，颜色素雅低沉，尽显肃穆精贵。

她身上已然换上了那身大红色的选婚新娘衣袍，上边用金线挑出鸳鸯纹样。头上也已被人盘上了妇人发髻，发间插了不少金簪玉坠。乌黑的长发再也不能有一缕随意落在身后，就像她今后注定要被困在宫门后宅得宿命一般。

“连夜赶路，杨姑娘也未曾好好歇息，再行十里有座小城，我们不妨去那里寻个客栈，姑娘也好梳洗一番。”

宫毓角骑着毛色纯黑光滑的高头大马，微微弯着腰隔着敞开的车窗，透着那半支起来的墨绿窗幔轻声询问马车里的女子。

按理来说他作为宫门的一宫之主，本用不着亲自过问杨晚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和情绪变化。但无奈，他心里确实对自家执刃的行径有些愧疚和心虚罢了，尤其是在看到杨晚一路上那堪称死水一般没有动静的神情后，心中更是被道德感撕扯的难受，叫他不自觉便开了口，对这位准大嫂更客气了些。

杨晚侧着仰头，淡淡的瞧着这位墨发高束，眉眼俊俏的宫门宫主，他瞧着，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不是说我入了宫门便是执刃正妻吗？况且现在选婚已然结束，缘何叫我继续穿着这选婚服。”杨晚低垂着眸子又打量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选婚嫁衣，伸手摩挲了两下头上坠着的金钗。

宫毓角知晓杨晚的意思，他心里也这样觉着，山高路远穿着这婚服确实不大方便。

但他有些无奈，“这是宫门先祖定下的规矩，选婚待嫁的新娘自在家中收到聘礼与婚服之时起，便要携着嫁妆，穿着婚服与宫门派遣去的侍卫一道返回宫门。”

杨晚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为了彰显宫门在江湖上至高的地位权势，是吗？

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子被宫门选中，要去参加选婚了，在这期间，旁的人家再不能惊扰这女子。

当然，杨晚不可能当着宫毓角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宫鸿羽拿宫门和风火堂与江南商会的合作要挟她，她便是万般不愿，又怎敢表露半分。

她伸手将窗幔拉上，语气也淡然到透出冷漠，“角宫主做主便是。”

宫毓角有些无奈，骑着马又回了前头，招手唤侍卫补回他方才所处之位。

心中不免有所预感，执刃和这杨姑娘的婚事就算成了，婚后想必也会有诸多坎坷。

说到这，宫毓角又是一声叹息。

他何尝不知宫门这种选婚方式的弊端。

四处选拔新娘送入宫门供他们商角徵羽四宫年岁合适的男子挑选，一人选一个，必然会有许多新娘被遣返回去，不提对那些姑娘内心有无造成伤害，宫门也一味认为只要用金银补偿便无甚严重了。

宫毓角不喜欢这样，他觉着这样不对等的选婚，对那些女子非常，非常的不公平。

没有情感基础的婚姻说句好听的是相敬如宾，说句难听的就是搭伙作伴罢了，在宫门，选进来的女子，多的是被当做为宫门传宗接代的工具。

宫毓角最后扭头看了一眼那辉煌的马车，修长都手指攥着手中的缰绳，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的母亲和父亲就是这样冰冷的存在。

一个被迫嫁入宫门，生下他后便郁郁而终。

父亲因为常年在外为宫门琐事劳累，又遇暗杀，陈年旧伤加上积劳成疾，便也早早离开人世。

所以他才年纪轻轻便继任角宫宫主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