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典：上阳宫（七）

钱财开道，金牌为筹，贼人终于肯放我们，又恐我二人出尔反尔，日后东山再起，倚仗皇威，报复于他，教我们与他立下字据，是非恩怨一笔勾销，永不复计。

此事过后，我俩惊魂未定长达半月。成日赌书泼茶居家游戏之下，心头惧意才消。

马佳亦问我：

马佳你当真被皇上临幸过？

天灵年间，凡皇帝所幸，皆颁纯金花鸾牌，以示圣恩。

马匪不认得花鸾牌，但他们认得真金。大殷纯金悉归国库，私炼金属罪及九族，有真金傍身而敢呼号示人者，皆皇室人。

我把那花鸾牌塞到马佳的袖筒里。

梅素素瞧不出来吧，咱也是见过龙颜的人。

马佳就不高兴起来，眼儿冷森森地看着我，手里盘着他那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

只是眼底依旧映的全是我的模样，娴婉灵秀，韵致横生。

梅素素嗐，那不是还没来得及么，牌子刚赐下，四品美人的服制还没送来，我就来了上阳宫。

我又怎敢让他赌气，他那个脾气上来，也是够人受的。

马佳显然松了一口气，倒向着我撒起娇来：

马佳那要是不来上阳宫，你就跟皇上好去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呗？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要真成了皇帝的女人，哪还有你带着我满河南颠沛流离的机会？

嗐，还能怎办呢？哄着呗。

梅素素好官人，素素同你的缘分，够得一千纸言情话本儿的百转千回，哪是他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更易的？

春日迟，卉木萋，我当窗织一匹布，梭子翻飞如鱼跃。

马佳突然喊我：

马佳素素。

梅素素怎么，官人？

马佳我三十岁了。

梅素素嗯，我知道。

马佳我到今天，还无儿无女呢。

梅素素所以？

我不解。

几乎不解。

马佳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嫁给我？

我把梭子握在胸前，低头红了脸，再抬头，见他正向我敞开怀抱。

他说：

马佳来吧，妹妹，之子于归了。

我走向他。

人间世有多少不幸，就有多少幸福。

那便敬爱，敬自由，敬各安天命。

马佳the Fin.

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

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

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

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

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

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

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

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

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

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

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

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

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

上阳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