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医忙低下头，长烟倒是激动坏了。
殿下这可是第一次和姑娘家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殿下终于开窍了？！
慕容倾城在心里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慕容倾城啊慕容倾城，你娘还在那躺着呢，你还有空在这儿沉迷美色？再说人家是什么身份？皇长子啊！且极有可能是以后的太子。再怎么好，也不会和你一个小小庶女扯上关系。
南宫宸轻轻落地，慕容倾城自觉松开手退后行礼，“多谢殿下。”
“二小姐太瘦了，与母妃养的猫儿一般重。”
“……殿下说笑，臣女就先退下了。”
衣领被骤然一扯，慕容倾城重心不稳，被南宫宸勾到身边。
惊魂未定，沉稳好听的声音却在耳畔低低响起:
“二小姐记得千万保护好自己，否则这么大一笔债，本王去找谁讨？”
“是，殿下只管放心吧，虽然这后宅凶险，可臣女命硬着呢，肯定不会赖账的。”
慕容倾城再抬头，眼前已不见南宫宸的影子。
兀自对着高墙规规矩矩一福，“以后我就是你的一枚棋子了，虽然是步险棋，但希望我可以出奇制胜，以报殿下救母之恩。”
晴柔躺在榻上，却一直醒着，根本睡不着。她等啊盼啊，每一秒都在煎熬，一听见动静，就激动得立刻跳起身。
“小姐？！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事情办成了吗？”
“成了。”
“太好了。”
晴柔激动不已，下意识抓住慕容倾城的手，却感觉到异样，“小姐，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而已。今晚就不要睡了，不过还是先给我换上寝衣吧。”
晴柔忙换回自己的衣服，又给慕容倾城换上寝衣。
子时，突然响起急切的叩门声，“二小姐！二小姐！不好啦！”
慕容倾城和晴柔正等着有人来，相视一笑，晴柔去开门，“吴妈妈？有什么事吗？”
吴氏急得直拍大腿，“哎呀！快把你家小姐请起来，出事了！”
慕容倾城“适时”走出来，“周婶？怎么了？”
吴氏急得涨红了脸，“旭王殿下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你姨娘的事，现在正带人往芙蓉苑去抓人呢！”
慕容倾城望着焦急的吴氏，心中动容。
在这府中，吴氏虽然对谁都好，但于她而言，确实是少有的真心为她担心的人。
慕容倾城表情是到位的震惊急切，“怎么会这样？晴柔！快，拿着我的披风！”
话没说完，慕容倾城就急急忙忙跑出去，晴柔拿起早准备好的披风追向慕容倾城。
其实，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半夜被叫醒急匆匆出门的慕容二小姐，发髻并不凌乱。
芙蓉苑门口，灯火通明，围满了人。
许然脸上挂着假惺惺的惋惜，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二丫头啊，你看如今五姨娘的事惊动了旭王殿下，母亲想帮你藏，也藏不得了。”
边说着，又用帕子擦一擦根本不存在的泪珠。
慕容倾城扑到南宫宸脚下，抓住他玄色的袍角，眼泪瞬间成河，“臣女斗胆，还请旭王殿下恕罪！只是姨娘她实在冤枉。殿下明鉴，姨娘只是旧疾发作，并不是瘟疫啊！殿下！”
说着，一下下连着重重叩首。
南宫宸算是再次被这演技惊了，只见那苍白的小脸上泪痕纵横，三分凄楚，七分悲愤，急得泣涕涟涟。
回过神来，南宫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虚扶一把慕容倾城。
“起来说话，既然二小姐不认，不妨当场查验清楚。”
许然心下一惊，表情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孙妈妈，去请赵大夫。”
南宫宸挥手制止，“不必，本王带了太医院令章太医。章太医，你去给孟氏查验。
章太医领命而去，许然袖中的手紧攥着，微微颤抖，“孟氏非命妇贵女，宫中太医整治，是否不合规矩？”
“夫人哪里的话，医者仁心，如今情况危急，下官不能不接诊。”
南宫宸也点头表示赞同。
章太医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芙蓉苑。
“回殿下的话，确实不是瘟疫。孟氏患有胃疾，臣以为，应该是吃食的问题。”一刻钟后，章太医走出院门。
此时赵大夫也已赶来，一听这话，忙上前行礼，“大人明鉴，小人今日已经查验过，午膳中并未有毒。”
章太医冷笑。
“午膳确实没下毒，但，午膳本身就是毒。”
赵大夫出了一身冷汗，章太医仍继续说着。
“殿下，孟氏姨娘午膳中的兔肉和小白菜，牛肉和栗子都是相克之物。”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府上炖小白菜，一般都是猪肉啊。”
章太医一揖，“慕容夫人，孟氏的呕物臣已查验过了，确是兔肉和牛肉无疑。”
慕容倾城忽然冷笑，“旭王殿下，臣女仿佛记得，我朝例法，非祭祀不可杀牛，违者剁手。”
“不错，我朝确有此法。”
“这么奇怪的肉都能寻来，又搭配到同一道菜里，若说无意，臣女是万死也不肯信。这人绕这么大的弯子，不惜犯法也要害我姨娘，求旭王殿下彻查，还臣女姨娘一个公道！”
“触犯国法，自然必须追查到底。”
许然知道，如今事情闹大，已经不能如计划般发展，再阻挠恐怕会引人怀疑，只得深吸一口气，“把今日厨房当差的厨子厨娘都提来！”
一盏茶的功夫，地上跪了七八个瑟瑟发抖的人。
“今日是谁做的那道小白菜炖肉？”
底下跪着的人一片沉默，谁也不敢出声，许然咬牙：“不说就一并处理！”
一个年轻的厨娘憋不住号哭，“回夫人！是邹妈妈！是她做的！”
“邹妈妈是哪个？”
一个体态发福的老婆子颤颤巍巍爬出来。
“是……是老奴。”
“那菜是你做的？”
她浑身一哆嗦，看了许然一眼，咬牙道，“是……”
许然勃然大怒，“说！你是受何人指使害五姨娘？”
邹妈妈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不关老奴的事啊！今天厨房的肉不够了，老奴就让小李子买肉去，可他拿回来的肉奴婢觉得就不像猪肉，又不新鲜。老奴不敢给旁人吃，觉得五姨娘不得宠地位又低，就给五姨娘做菜用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混账东西，你也敢狗眼看人低！小李子又是谁？”
一个年轻伙夫哆嗦着举起手，“奴……奴才在……”
“谁给你胆子害五姨娘的！？”
小李子磕头如捣蒜，“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啊！现在到处都是瘟疫，肉铺都不开张。奴才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那老板说是猪肉，奴才觉着不像。可也没有别的，就当猪肉买了。”
“狗奴才！不知什么肉也敢买？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夫人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许然转向南宫宸，“臣妇与姨娘孟氏一向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臣妇也无比自责。”
许然低头拭泪，“可殿下也看见了，这只是一场巧合。我慕容氏家风一向端正，臣妇保证家中不会有人故意作下这等阴谋勾当。这几个奴才，臣妇一定会严加惩罚。”
“呵，他们说是巧合就是巧合？母亲便确定没有幕后主使被隐瞒吗？”
许然压住气死的冲动，自动忽略掉慕容倾城的话。
“臣妇愚昧无知，但也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南宫宸抬手制止，“慢着。”
“二小姐说的有道理。”南宫宸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既然这件事是二小姐的姨娘直接受害，本王愿意听听二小姐的意思。”
慕容倾城一福，“多谢殿下。 臣女以为，也许他们也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他们只是拿银子办事罢了，母亲这样直接拖人走，是想灭口吗？”
许然瞪大眼睛，手背上青筋暴起，险些绷不住脸。“那二小姐想如何处置？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要将这件事情闹大吗？”
慕容倾城无视许然阴阳怪气的威胁，眸子扫过跪着的两人，走过去，在小李子身前站定，声音冰冷，“你知道你当差的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帝师府。这里住着的每个人，不敢说金尊玉贵，但也不是你能怠慢的。”
小李子赶紧应承，“是是，二小姐，奴才知错。”
“按东冥法律，参与牛肉买卖者，也要杖责八十。”南宫宸适时插言。
“送官府吧，该杖责杖责，然后逐出府去，永不叙用。母亲意下如何？”
许然被迫点头，“很好，臣妇本来也是这个打算……”
慕容倾城向前一步，走到邹妈妈身前，绣鞋落在邹妈妈手背上，重重一碾，邹妈妈哀叫连连。
许然借机喝道：“倾城！殿下面前不得造次！”
慕容倾城面无表情，恍若未闻，“我姨娘官婢出身，的确，没钱没势，又不得宠。包括我，也是个没地位的庶女罢了。但就算这样，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便轻贱的。这牛肉你也沾了，我想，就打五十板子，也逐出府去吧。”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啊啊！！！”
许然五官已经有些扭曲变形了，却还不得不应下，“没听见二小姐说话吗？快去办！”
慕容倾城回眸，走到赵大夫眼前，赵大夫顶着慕容倾城冷若冰霜的目光，两腿一软，跪下去。
慕容倾城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许然不懂药理，我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赵大夫当场瘫软，脸色惊恐。
慕容倾城直起腰，“这么明显的食物中毒都看不出，赵大夫这医术还真是堪忧。如果不是旭王殿下和章太医在，险些害了人命。这样的庸医，母亲还敢用吗？”
许然深吸一口气，“撵出去！再聘新的大夫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拖人的拖人，杖责的杖责，场面一片鬼哭狼嚎。
许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二小姐今日可真是出风头，杀伐果决，当真是当家的好手呢。”
慕容倾城压根没搭理许然，重新回到南宫宸面前，行大礼，“多谢殿下主持公道。”
南宫宸温和一笑，微颔不语。
忽然有人叫道：“大小姐来了！”
跪在地上的众人膝行让出一条路，慕容倾国披着刺绣精致的厚实披风，手上端着一个汤盅款款而来，优雅行礼，“臣女给旭王殿下请安。更深露重，听闻殿下为臣女家事奔波辛苦。臣女特地熬了汤，若殿下不嫌弃……”
南宫宸唇角分明噙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大小姐费心，可惜本王夜间素不进食，只怕辜负大小姐美意。”
慕容倾国瞬间尴尬在原地，本就美极的小脸蒙上几分凄楚，更显得楚楚可怜。
慕容倾城不解，就慕容倾国这身份，这长相，亲手捧了一碗热汤来。这秋夜寒凉，美人楚楚，是个男人他也不可能拒绝啊。
这个旭王殿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许然插言圆场，“既然事情都已经查清楚，臣妇送殿下回去？”
“不必麻烦。”
于是许然也陷入尴尬，半晌才一福，“是。”
慕容倾国似乎松了口气，一丝不苟地行礼。
尽管被拒绝，礼数还是很周全。
然而很快慕容倾城发现，自己和南宫宸顺路。
一路沉默，慕容倾城有些尴尬地跟在南宫宸身后，没话找话。
“听闻殿下事务繁多，每每夜间不能休息，难道从不用宵夜……”
“你在为你姐姐鸣不平？”
“臣女不敢，只是……”太好奇了而已。
章太医插言，“二小姐不知，殿下幼时读书刻苦，常常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因此落下了胃疾，虽不严重，但还是要好生调养。”
慕容倾城微愣，原来所谓天生神童德才兼备的旭王殿下，竟也是自幼就如此刻苦的。
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偏头，“对了，章大人，我姨娘现在怎么办？用不用吃什么药？”
“二小姐别急，微臣刚刚开了药方，交给你姨娘的婢女了。”
听章太医已安排妥当，慕容倾城才松一口气，“今日多谢您了。”
章太医拱手，“二小姐客气，微臣平生最恨医德不端之人，今日行为不只为二小姐的姨娘讨回公道，更为正我杏林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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