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回光

郭嘉

  气若游丝的病患躺在床上，只有胸膛还微弱地起伏着，无力挣扎。

他已经没有力气动弹，死亡在一点一点剥夺他对世界的感知。从病床边的鲜花失去芳香，精心调制的餐点味同嚼蜡，到双手不再能握住哪怕没盛一滴水的一次性纸杯，直至最后与生俱来的运动神经再接受不到机体反馈的任何信号，就连最高级的脑部中枢也没有办法命令他的四肢活动半分。

  只剩下疼痛在他蛀空的躯壳里肆虐着，久经不歇。

  在这些枯燥崩溃的日子里，病房中人来人去，有来查房的护士，探病的亲朋，但至始至终，唯独没有他。

荀彧曹总赶去北京处理分部的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荀彧将一袋水果放在病床前

荀彧你要多吃水果，好好吃饭，配合医生治疗。别再让他担心了。

郭嘉我——

荀彧也别想再沾一滴酒，我已经专门拜托医生，把你看紧一点。至于你在床下藏的那箱酒——我也给你丢了。

荀彧横了郭嘉一眼，本想再说些什么，一看见床上的人苍白如纸的脸，心又软了下来。

郭嘉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不喝就是了。你下午不是还要开会吗？快走快走，我一个病殃子有什么好看的。

连接患者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悲鸣，心电图上生命的跳动不甘地颤动了几下，然后平缓下来，拉出一条死寂的长线。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连同他的思想与意识，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往的一切一帧帧地投映在他的眼前。那天午后荀彧走时身后洒满了阳光，楼下怕人的三花猫悄悄在草坪上打滚，麻雀停在窗沿叽叽喳喳，在公司里整理了最后一批文件，还有最后一次见到他。

那时郭嘉还能坐在床边有说有笑地喝着自己私藏在床底的酒，而所有人都以为郭嘉只是生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病。曹操却在他入院不久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眉头紧皱。

曹操三步并作两步向郭嘉走来，随手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郭嘉床前。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曹操你吃了没？

郭嘉？

那天曹操对着郭嘉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郭嘉一句也没有记住（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进去），直到临走前，曹操突然紧紧地攥住郭嘉的手，神色中的悲伤几乎溢出眼眶。

他说——

曹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死亡也不能。

郭嘉你在说什么呢？我还没死呢。

郭嘉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行为奇怪的人，却感觉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那是个阴天，上帝将云墨泼翻在天空的帷幕上，翻滚的浓黑污染了原本湛蓝的染料，玷污了纯粹。

房间漏进了几束微弱的光线，在曹操脸上投下晦明交加的阴影。

郭嘉轻轻合上双眼。

  回忆戛然溃碎。

  我宁愿死亡能将我们永远分离，也不愿在奈何桥边看见你走来的身影。

  这是郭嘉那天咽回肚子里的话语，也是他最后的心愿

  他最终也没能等到曹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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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

  曹操匆忙地赶到殡仪馆。人们静默地站在棺前，郭嘉安静地躺在棺中，身旁簇拥着色彩淡雅的花。他的脸色被粉饰地甚至比生前还红润些许，皮肤与常人一般柔软。入殓师擅长把死者的遗容描摹成生前的模样，却无法让他们真正睁开双眼。

  他看着人们排着队轮流从棺边走过，有的人面作悲色，有的人涕泪横流，郭嘉的母亲趴在棺上的玻璃罩边动容地抽泣着，他的父亲在一旁抹泪。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一旁，一种似是而非的悲伤袭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脸颊边滑过的是汗水还是眼泪，他只知道他们将要把棺樽推入火中。

棺中盛放着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