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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钦丕

唯一的倔强

隔天,晌午,太子府宅。

王志仁背着他那口年久失修的旧医药箱子,微垂着首,步履略急地跟在佳思身后。他不曾抬头,做一副垂首低眉样。

佳思瞧着他这副模样好笑道:“王大人,殿下是请你来的,可不是逼着你的呢!你这样儿,有心人瞧见了,还不知要怎么说呢!”佳思把模样端得板板正正的,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王志仁讪笑了一下,冲着光的眼眸微眯,老气中透着沉腐。

“姑娘还是莫要乱扯了。”

他现在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徐宴的事已经把他打得措手不及了,而观其太子之意竟是在说道他的不是。

不得不说“与君谋,生死意,一念间”,他委实是猜不透太子那颗学贯古今、有容乃大的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他就差没指着太子的鼻子告诉他有人打着出使的名头却欲做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事了。

出了太子府的门,王志仁微胖的身躯停在了长街的巷道口。他回首,古拙沉灰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朱红漆金线描龙纹的大门上。

其上,深海蓝的,镶了古铜色的云纹浮框。深蓝的表面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太子府”的字样,却独独失了入木三分的力道,徒有一层描金勾拓的虚有其表。

王志仁老气横秋地摇了摇首,像是修成人形看透人世的踉跄出水龟。

殊不知,到头来蒙在鼓里的只他一人。

——

颜绪翻着帛简自顾自地道:“钦丕。”

轻轻捱着的雕花门扉自外头推开,一个束着高马尾,穿着浅褐色水干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作揖垂首。

“殿下。”他顺着眼,乌睫帘盖了点漆眼在下眼窝处投下一抹影儿。

“你去查查,那个叫徐宴的……”

颜绪放下手中的帛简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钦丕初来时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家道中落、远走他乡,也闭口不提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时少年身无分文,缩在塌颓的矮墙根下,睁着一双溜圆的眼。黑瞳沉沉的,似点漆泼墨,茫然地盯着虚空的某一点兀自出神。

颜绪还记得他带他回了太子府,少年只是一言不发、有求必应地做着活计。后来让他跟着招司习了武,通晓追查之事。

招司常说:“此子若加雕琢,必成大器。”

只是这“大器”是利己还是害己,尚不得知。

颜绪只是明白招司离世后,他在这世上信得过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他只能放手一搏任用钦丕。

“钦丕”之名也是自那是才起。

“钦丕”,鹰鸟雕隼之幻。意出《西山经》:“有鸟焉,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曰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经后世赠之:钦丕。

颜绪瞧着他,手自身侧抬起。

“盯紧他的行程。”

钦丕愣了一下,抬首略微错愕地看着那位通身朱袍、水燕饰刻的座上太子,黑瞳溃了光。

“谨遵殿下之命。”

听了这话,颜绪皱了皱眉。

“你先下去罢。”钦丕作了下揖,正欲走却又被颜绪叫住了,“把佳思叫来,就说孤有事与她说。”

——

佳思仔仔细细地把剪成巴掌左右大小的鹅黄色的素纱一片一片地拢在掌心,层层叠叠的纱尾端外翻卷翘,像极了开得正盛的迟兰。

颜画垂着眼帘看着佳思手下翻花,好奇地问道:“佳思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连迟兰都不是很了解,更别说是绢花了。就算见过绢花,也未必知晓手做绢花的法子了。

佳思细细地攒着打纱蕊儿,把它捧至颜画眼前头,边做边说与她听。

“殿下,这个呢叫绢花。上次端华宴上倪嫔送予殿下的便是此物,只是做工质地皆比奴婢做的上乘。”

颜画眨巴着眼,端坐在檀黄小方椅上,胳膊支在膝上,嫩白的手掌儿拖着脑袋。听了这番话,她似懂非懂地啄了啄小脑袋。

“佳思姐姐你做这个干嘛?”

佳思把绣花针侧推着从叠在一块儿的纱端扎入,一圈儿绕着攒起来,“上元宫宴上娘娘本是要用七百二十扎绢花,每个府都要出个二三十扎。赶巧的宜瑞姑姑回了本家,府里头忙不过来,便让奴婢腾把手帮帮忙。”

“那……佳思姐姐,你若是得了闲可否帮我也做一朵?”说完颜画还讨好地冲她笑,唇边伏着两枚柔软的小梨涡儿。

佳思一撞上她亮闪闪的眼仁就狠不下心来,“奴婢这边忙得过来定是会做的,到时候再让宜瑞姑姑给绣上顶好的纹样。殿下你说可好?”

“自是极好的!”颜画两手一拍,笑得合不拢嘴,“对了,我开是要铃兰花的!”

“好,就依殿下的。”

忽的,外头传来闷的敲门声,佳思把手头的东西放进绣棚里。

“奴婢去瞧瞧。”

“钦侍卫?今儿怎么有空到奴婢这儿转转了?”佳思把他让进屋来,倒了杯茶端给他。

“奴婢这儿没什么好茶,就委屈钦侍卫了。”

钦丕抬了抬手打住她的动作,“无妨,我自己来罢。”但他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只道:“殿下让你过去,说是有事相谈。”

佳思看了眼坐那儿自个儿倒腾的颜画,又看了眼满脸秉公执法样的钦丕沉吟道:“那便有劳钦侍卫代奴婢把九公主送回去了。”

钦丕颏了颏首,算作应下。佳思又交代了些许才走了。

钦丕望着青天下那个挺拔窈窕的身影出神,只手下不自觉握成拳。

——

佳思一走这厢房里便只剩下她和钦丕两人。

颜画坐那没动,自顾自地摆弄着佳思那朵没做好的绢花。偶有一时抬头看一下,瞧见对面的钦丕也是如惊弓之鸟,立即挪开眼去。

如此反反复复了几遭,颜画发现钦丕敛着眸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漠然同徐大人是如出一辙的淡。

这人一旦想岔了,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颜画一想到徐宴就想到了他们头一回见的模样。

夜色沉黑,月提着盏青灯,随着少女的步子摇晃着前移。青昏的亮落在檐头墙角,挑着一线月色。尔后,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颜画舔了舔唇,觉得颊边微烫。她拿手贴着两颊降温。

说不准,是那夜月色太挑人,还是她命中注定就是要遇上这么个人。隐隐地,颜画是愈发期待上元的了。

“公主。”忽的,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她的游思,“时辰不早了,在下送您回去吧。”

颜画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本宫……钦侍卫你去跟皇兄知会下,本宫再走罢。”

钦丕的眼中透着禽鸟锐利的锋芒,却又不动声色地敛去,收束起它唯一的武器——尖喙利爪。

直觉告诉颜画沉默与寄人篱下并非钦丕本性,而有此等隐忍之力者,绝非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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