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寻左手拎着个紫檀食盒，出了听雨轩的殿门。
路上有洒扫的宫女看见了，忙给她服礼“姑姑好”。
织寻瞥了她们眼，端着贴身侍女的姿态，“你们把这儿整完了，到里头去打扫的时候可千万别惊动了殿下。”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回来给你们带点吃的！”
小宫女们听了，满嘴的抱怨都消停了。
织寻走了，她们也继续干她们的活。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
徐宴是冷着脸回的群英殿。
他一进门，几个凑在一块儿吃饭的使臣便散开来了。他们殷勤地给他让位，嘴上说着奉承邀请的话，筷子却不怎么动了。方才还在闲扯说笑的人也都把嘴闭上了。
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致膈应着他。将他排除在外。
这一连串貌合神离的动作，令徐宴发指。
他抬眸，扫了眼他们。淡着声道：“徐某已经吃了。”
徐宴脑子里盘算着，现在这个时间点可以到哪儿去吃顿饭。
他想着去找王志仁蹭顿饭吃，他实在是不愿意委身跟那帮人一块吃。
——
后宫的一整个布局都是以慈宁宫为中心，呈网状分布出去。
在宫群的外边，是一整排溜过去的尚务局，一般大小事务都是由他们管了去的。尚务局后边紧挨着的就是膳房。右侧就是太医院。
算起来，从群英殿到太医院中途不仅可以绕过膳房，还会经过听雨轩。但有一堵很高的宫墙隔着。
好像……她是住在那儿的吧。
——
快要经过听雨轩了。
徐宴顿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从侧门那条路过。
听雨轩侧边的墙稍矮一些，还有扇总是开着的铜门。
徐宴一本正经地从旁走过。就像他真的只是凑巧从那儿路过。他顺着那扇开着的铜门往里张望。
里头有一条青石板铺的小径，直通后院的园圃。小径铺就在不算太高的竹丛中。竹丛四四方方的圈着，外围是花圃，种了杂七杂八挺多种样子的花。
徐宴瞧了个遍。
人不在。
没什么好看的了，徐宴转头就走。
——
颜画闲着无事，又不想干等着，就在花圃那儿四处转转、看看。
外头天气正好。淡蓝色的苍穹低低地拢在四角的宫墙上方，被歪曲着斜出来的树枝割裂。奶白的、成团的云，被风吹得在天际留下一长道浅淡的云线。
瞧上一眼，颜画整个人心情都好上了不少。也就把徐宴那茬给忘了。
颜画提着粉白的群摆，一蹦一跳地踩着小步行在小径上。
她今天穿得艳，也穿得花。里头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上面穿一件菊纹上裳，外头搭的是梅花纹纱袍。脚上踩着双软底珍珠绣鞋。
颜画一开始就是打算看看花的。忽的她抬眸看见了开着的侧门，鬼使神差地想“溜”出去看看。
得亏她今天穿的是软底的绣鞋，走路的时候没声没响。织寻也不在，没人管着她。
颜画想着在织寻回来之前，偷偷出去玩一会儿吧！
颜画拎着裙摆朝侧门跑去，将出门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探出脑袋，往门外看。
水淋淋的眸子在眼眶内转溜。一下子就盯住了前方走着的人。她只看到一个背影。
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颜画固执地觉得那人一定是徐宴。
她开口叫住他：“大，人……”颜画觉得自己应该是镇定自若地说的，可声音出口的时候却在打颤。
她不确定。万一不是他。
该怎么办……
——
徐宴走得好好的，就听身后有绵软委屈的声音传来。被风轻轻捎着送到他耳边。那声音猫挠似的，让他心烦，让他不受控地想转头去看。
徐宴还在往前走，但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他顿了下，回过头去看颜画。
颜画站在微微泛金的斜阳中，眉头微簇，唇抿着。那双湿透的杏眼固执地盯着他。斜阳把她那双眼照的晶亮通透，好似搅碎了光影的一潭清泉。
徐宴低啧了声，看着她，喉咙微涩。他朝她走去，问：“殿下有何贵干？”
颜画被他直白地看着，一肚子的说辞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脑袋放空。她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徐宴瞧她这模样，傻得可爱。他轻扯嘴角，笑道：“殿下可曾用膳？”
被他这么一问颜画才想起来织寻给她端吃的去了。颜画开口，红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吃。那大人呢？”
“也没。”
“您刚不是说吃过了吗？”颜画睁着双杏眼，天真地问她。
徐宴搪塞道：“没吃饱。”他挑了下眉，促狭地看着颜画。
颜画傻傻地愣在原地，徐宴伸手触上她软嫩的小手，牵着她往前走，“吃饭去吧。”
他将就着她，慢慢地走着。
不疾不徐，趁天色尚亮。
我想同你多呆会儿。
——
徐宴领着颜画去了膳房，打着九公主的名头，装了些吃食出来。他走在颜画的左侧，垂着眸子看她小心翼翼揪着他袖口的模样。
他们走在回听雨轩的路上，一高一矮，被西垂的落日投下长长的暗影。颜画的影子被包在徐宴的影子里。
颜画突然希望这宫道能很长很长，具体有多长她又不知道。就是孩子气的妄想。
——
进了听雨轩，这回换颜画在前头给徐宴带路。
颜画很跳脱，边走边问：“我还以为大人不会理我呢？”
“会的。”徐宴只这么说。
那是风送来话语的距离，是挣扎的距离，也是忍不住在意你的距离。
——
徐宴一样一样地把膳食搬上桌，小圆桌被占去了大半。
“这么多啊！吃得完吗？”颜画被徐宴按着肩坐下。
小姑娘的肩细窄可以看到微微下滑的领口下隐藏的锁骨。
徐宴收回手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叹道：“不知殿下喜好，吃不了的就赏了吧。”
那待会儿吃不了的可不少！
徐宴挨着颜画坐下，举起筷子夹了块四字抓炒鱼片到颜画的碗里，“吃吧。”
颜画用膳喜欢端着小碗，左侧胳膊会稍微向外出来一点。颜画一端起碗来，左手肘就撞到了徐宴的右手。一瞬间擦到的温热，让颜画慌的放下了碗。
她低着头茫目地吃着徐宴夹到她碗里的菜 ，两根象牙筷时不时地碰撞一下。
徐宴看起来就很淡定了，虽然他也因为接二连三的触碰而慌张，但面上却不显露。
——
吃了半柱香的功夫颜画就不吃了，见她不吃了徐宴也停下了筷子。把东西放回到食盒里，桌面理净就打算离开了。
颜画一急就扯上了他的手，她就想跟他多呆一会儿，但又不知道拿什么借口强行把他留下。
红唇开开合合，颜画最后说：“下次，下次还能不能，和大人……”她嗫嚅着，脸也羞得通红。
徐宴弯下腰，俯下身与她视线齐平，“能。”
听到徐宴的回答，颜画笑了。那双溜圆的剪水秋瞳微弯，眼角下弯，呈月牙状。星星点点的，带着小姑娘情窦初开的雀跃。
——
回来后徐宴觉得自己疯了。
他终究还是被那样的距离牵扯，贪恋上了那绵软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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