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弘历急匆匆的冲出了殿门，李玉刚想上前扶他，不料却见他刚迈过门槛的脚却又硬生生停住了。弘历回头望着窗边，一个小身影依旧倔强的立在那儿，一如往昔。

他恍然生出了些怨气，想重生以来，他软禁了田姥姥，借天象一事打压了魏嬿婉，如今更是在无实据的状况下直接将为魏嬿婉废为了庶人，她还非要把自己往外推，真真是气人！

可回头细想想这桩桩件件好似都不能怪在如懿身上，怪只能怪他自己，前世作孽太多，非得重来一次才不致于被恶人蒙蔽了双眼。弘历一手拍在一旁的柱子上，不行，谁让她要把自己往外推的！

弘历正懊恼间却见海兰盈盈进来，她见弘历如此，便有些疑惑的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淡漠的叫了起，本想抬脚出了宫门，却还是扭头嘱咐，“愉贵妃，你近些日子多陪陪皇后，后宫之事你与纯贵妃也帮皇后多分担着些。”

海兰轻蹙着眉福了福身，“臣妾明白。” 而后便见弘历大步流星的出了天地一家春，似是不愿在这院落里多待一刻。

海兰想不明白，原本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现下这是怎么了？

她一进殿中，便见如懿正坐在榻上不知出神的在想些什么，海兰轻手轻脚过去，握上她的手，倒把如懿吓得一震，海兰轻声问着，“姐姐怎么了？”

如懿抬眸见是她，便笑着嗔怪，“你怎得走路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她适时抹去腮边的泪痕，海兰又瞧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再联想到弘历刚那落寞的样子，便知这夫妻两个人有什么矛盾，她见如懿不愿说，便也不问，左右两个人过日子便不可能一帆风顺，毫无嫌隙。

海兰轻笑着行礼，“那便是我不好了，给皇后娘娘请罪了。”

如懿斜她一眼，“愈发油嘴滑舌了。”

海兰坐在她对面的榻上，捡了枚荔枝在手里剥着，“十二阿哥现下如何了？”

提起儿子，如懿自是满心慈母情肠，“好多了，之前是受惊颇重，这些日子皇上与我都常常陪着，他也能渐渐忘了当日发生的事。”

海兰点点头，“魏氏已被送回宫中废为庶人，王蟾亦押进了慎刑司受审，皇上此回倒是有不查出真相不罢休之意了，”她见如懿眉目间依旧有淡淡的愁绪，柔声宽慰她，“姐姐，你莫忧心，皇上此回定会给永璂一个公道的。”

如懿长叹一口气，终是把满腔心事说与海兰听，“正是因为还未有实据，便将魏氏废为庶人，我才忧心。自永璂与璟兕出生以来，皇上便常常待在我这儿，阖宫诸人他都看不见，流言蜚语倒也罢了，咱们在后宫里这么些年，也不怕这个了，只是永璂此次出事，怕是因着魏嬿婉生了嫉妒之心，才要痛下杀手。”

海兰听闻亦有些感叹，她将手中剥好的荔枝递给如懿，“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只是姐姐，这也不能全怪皇上，我方才瞧皇上出去了还一直望着姐姐殿阁里瞧，且我看皇上的样子，倒像是生自己的气，”她拍拍如懿的手，“姐姐，若是因着旁得缘故令你与皇上生了嫌隙，那才真真是不值得。”

如懿默了一瞬，反握上海兰的手，“我知道。”

海兰走后，如懿依旧坐于静谧的殿阁中，怔愣地出神。她何尝不希望弘历能日日陪着自己，这般寻常夫妻的模样是从嫁于他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心心念念的。

只是后宫险恶，波诡云谲，谁也不知明日到底会发生什么，那看似平静祥和的六宫诸人，谁也不知有多少黑心思延着红墙根底下悄悄生出来。她进冷宫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又有永璂与璟兕，她怎么能不怕。

容珮出声终是打断了她的思绪，“娘娘，该用午膳了，您早膳就没用几口，可别亏了身子。”

“传膳吧。”

如懿轻轻一叹，那布衣夫妻的日子大概于这深宫中是寥若星辰，太难得。

四月二十五，永璂三岁生辰，如懿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上了银丝面，又亲手替永璂绣了纹有平安二字的小香囊，好替他去去晦气。

如懿将香囊亲手系在永璂的腰带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永璂今日生辰，不要想那些不高兴，额娘给你备了银丝面，可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

永璂好似已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样子，只咧着嘴朝如懿笑，他歪了歪小脑袋，软声问道，“额娘，皇阿玛今日会来吗？”

如懿一顿，转头瞧着外头已然擦黑的天，也未见弘历人来，贺礼更是连影子都未瞧见，想来他是真的生了她的气。可如懿瞧着永璂懵懂的眼睛，到底不愿让儿子在今日难过，只柔声哄着，“阿玛今日政务忙，大概会晚些来，咱们先和妹妹一起用膳好不好？”

永璂答得极响亮，“好！”

话音刚落，弘历便抬脚进了殿阁，他带着一脸慈祥的笑，从李玉手中接过食盒，“永璂，阿玛今日给你备了银丝面，一会儿尝尝。”

永璂弯下身子有模有样的行礼，“多谢皇阿玛。”

如懿亦在一旁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心中一刺，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淡淡道，“起来吧。”

于是二人便在这别扭的气氛里与儿子女儿一同坐下用膳。

席间，弘历倒是照常给母子二人布菜，璟兕还小，她那一份如懿便嘱咐小厨房早早便备下了。如懿见宴席上沉闷的紧，便捡着话头说几句，可弘历却是一反常态的只淡漠应了，全然不似往常的样子。

如懿起了些气性，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人就是固执己见！可她瞧着弘历发青的眼圈便知这人昨夜也不得安眠，于是这刚生出来的脾气便又被她自个儿压了下去。

用完了膳，容珮便带着一众奴才收拾着膳桌上的残羹冷炙，弘历从袖中又掏出一枚长命锁，亲自给永璂戴在脖颈上，他摸着永璂的小脑袋，柔声道，“阿玛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懿在一旁瞧着，忽而觉得鼻中一酸，弘历也是一片慈父心肠，只是这红墙内，尽心尽力爱自己的儿子竟会叫旁人害了去，他也是为难吧。

是以，如懿便再不愿去想那么多，只是不成想这人晚间就寝的时候，竟只留给她一个背，让她攒了满腔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如懿抬手戳了戳他，一下，两下都没动静，弘历依旧阖着眼假寐，自己总得有点气性不是，可不妨如懿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我遇喜了。”

弘历惊得直坐起身瞧着她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如懿叹口气，这人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怎得还一惊一乍的，“我遇喜了。”

弘历怔愣了半响，一时竟红了眼眶，这是永璟，是他一直未曾谋面的儿子。他摸着如懿的肚子时哭时笑，惊得如懿都有些不知所措。

半响，才听弘历沉沉道，“是我错了，我不该生你的气。”

如懿拉着他的手让他躺下，轻声道，“我也不好。”

弘历搂过她，紧紧将她按于怀中，似是怕她跑了一般，他在如懿耳边轻声叮嘱，“如懿，我一定一定会护好你们的，你放心。”

如懿抬手揽上他的脖颈，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好。”

他的泪渐渐落了下泪，如若上一世他能撇下所谓的颜面自尊同她认错，或许他们走不到那兰因絮果的局面。

天地一家春里一片温情脉脉，可韶景轩的鄂贵人却是满腹怨气。

莹心走过来轻声劝她，“主儿，早些安置吧，可别熬坏了身子。”

鄂贵人坐在榻上动也未动，只问道，“宫里情形如何了？”

莹心叹口气，“魏氏身边的王蟾依旧于慎刑司受刑，还没个结果，只是听南香今日传回的消息，王蟾已有些撑不住了。”

芷轩冷哼一声，“魏氏小门小户出身，到底是没脑子，她去害十二阿哥只会让皇上更疼皇后，只要皇后还在，那嫡子就还会再有。”

莹心有些不解，“主儿，这皇后娘娘也没碍着咱们什么事儿啊。”

芷轩白了她一眼，“我进宫之前，阿玛就曾叮嘱过我，要我早日得宠，既光耀门楣，也于他在前朝是一份助力，可自我进宫以来，上面有皇后一直压着，皇上对我的恩宠也不过尔尔，”她眼珠一转，“去拿笔墨来。”

莹心拿来笔墨，芷轩斟酌再三，才下笔写着。她写完后交给莹心，郑重嘱咐着，“你把这个递给南香，让她找个时机给我阿玛，他看到了，便知该怎么做了，”她一顿，面容愈发阴狠，“后宫之事便也罢了，若牵扯到前朝，我看皇上还怎么纵容这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