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3）

即使在塞恩斯这样文明的城市，也难免会听到无可名状的模糊声音，那是如同祷告者低头默念祷告词时，唇齿张合摩擦的声音。这些规则而又絮乱的波动最终都会沉入大树中，归于寂静。

纵横交错的树根扎根于此地，它们粗如巨蟒扭曲蜿蜒身躯般狂放的裸露于地面，历经风吹雨打而愈发圆润光滑。树皮上细腻悠长的纹路，很难不心生摩挲的想法。

细如群蛆蠕动般阴郁潮湿，盘聚缠绕在一起，无序地潜伏在大树周遭，也有横生到相临大树的，因无人修理而愈发肆意。

这些树根撑起的参天大树或高或低，为了争夺光源而努力伸展着那生机勃勃的树冠，在这其中可以看到形态各异的房屋楼阁。

小甲在此漫步，她不太喜欢与成群的智者待在一起，或者说她从未喜欢过智者这一种族，内心深处一直在排斥着这些陌生喧嚷的生物。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来到这大树盘踞的地方打发时间。她轻巧的绕开那些突起的树根，感受这久违的自然气氛。她突然想换去这模仿智者的外形，变成铁甲蚁走一走。

一不留神间双臂已经隐约浮现出形状各异的黑甲片，她立刻收了回去，然后环顾四周。在确定没有注视她的存在后，她轻叹一声，然后脚尖微动，三两下跳过了这些形形色色的根脉。

再向前，便是较为正常的平地楼房群落了，身后的树林似乎是向着别处长去了，能看到这些被绿意盎然包裹的建筑越来越多，有不少智者在这其中走动。

小甲一边走向那里，一边思虑着。不知道白玉现在如何了呢，该说是主人还是朋友呢？呵呵，不知何时心中那成熟的自己似乎也该苏醒了。随着白玉一路旅途而来，若是在此处结束的话，想必便是分别之时了吧。

白玉这家伙，单纯，单纯的可爱，以至于完全没有了虫族该有的杀伐果断啊，真是匪夷所思，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种感觉呢。小甲有些迷茫。

是因为拥有主人吗？白玉的主人是个智者，想必单纯的性子也和白玉是一模一样，想想真是有些奇怪。从记事起，小甲就是独自一人，饿了，便捕杀食物，也许在无意中吃掉的东西也有智者吧。

所以不同种族的这份奇怪的羁绊，小甲无论怎样也无法理解。从跟着白玉启程到现在，为什么自己也会试着去学那单纯天真的样子，会放弃自己的仆从们去跟随一无所有的白玉？

是因为初次见面那迷人神秘的力量驱使自己去行动的。是的，最初小甲只是因为白玉体内那神秘的力量而对他起了兴趣，那时的小甲本能上在渴求强者的力量。

但是第二次见到白玉时，那愤怒、怨恨、懊悔、痛苦、破灭的眼神，充满情绪的样子，让小甲的渴求改变了。小甲想要和白玉一样，拥有这种叫“情绪”的东西。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小甲还没有想明白，小甲想要继续感受，这些复杂的感觉。感受这些来自于白玉，传达给小甲的感觉。这刹那间，小甲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现在还想留在白玉身边，不，是一直留在白玉身边。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一根根线将小甲和白玉缠绕一般，这些线渐渐的将小甲的本能碾碎，让小甲只想……

不，难道是主仆契约的缘故吗？这个契约明明只能让仆从者得到主人的力量恩泽，除此之外难道还有隐藏的效果么。不，绝不会是这样。

“啊！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大姐姐没事吧？”

小甲愣了一下，缓过神来看向前方。是一个智者褐发小女孩，似乎有八九岁大小，穿着的是类似学徒般的全身制服。胸口处别有一小枚徽章，上面有着一个祷告状的图案，最下行有两个小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弯腰道歉，裙子后遗留着些带青苔的土壤，似乎是和小甲撞在一起后摔倒了。

“嗯，没事。是我撞到你了，该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呢。”小甲勉强堆出个笑容来，对面前的女孩说道。

“那，大姐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小女孩说罢便准备动身向前走去。

“等等！”小甲一下子拉住了小女孩的手臂，让对方有些不知所措。

“诶？大姐姐，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不认识你哦。”小女孩说着，迷茫的看向小甲。

那迷茫的双眼突然浮现了什么，小甲只感觉脑海一阵天翻地覆，好像大脑被扭曲了一样。小甲此时在刚刚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就好像有神奇的第四感指引小甲，让小甲必须和这小女孩说话一般。

“那个，小朋友，你胸口的徽章，下面那一行小字是什么。”小甲也顾不上那么多，心中的疑问吐口而出，毫不犹豫的问道。

“这个吗，圣……修，好像是这样念吧，这个徽章有什么问题吗，大姐姐？”

“唔，没事了。”小甲松开了手，女孩怯生生的收回了被抓住的手臂。

我在做什么？小甲的内心有些抓狂，自己突然这样做，也许会给白玉造成困扰。但刚刚，有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小女孩也许是在小甲陷入思虑的时候退开了几步，她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陌生大姐姐，素未谋面却突然动手抓住自己的怪人。也许是坏人。

想到这里，她再退了几步，然后表情凝重地对小甲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那么我就离开了。”然后转身便走，但脚步相较上次加快了不少。

“你叫冷霜月，对吗！”

小女孩的脚步顿了下，然后回头看了小甲一眼。她的眼睛是那样年轻稚嫩、清澈亮丽，可那柔和过头的视线却让小甲看得有些作呕，和精工细作的人偶摆出的微笑一般无二。

但下一刻，只看到小女孩困扰地说：“不知道哦，大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了人？”之后便略微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小甲的视野内。

小甲有些诧异，这绝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必须跟上去看看。她闭眼直立片刻后，便如乘风般追向小女孩离开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