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殿门敞开，封烯来时所见的便是这奇怪的一幕。小姑娘两颊挂着泪痕，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一脸愉悦。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的关注点也在于，“容遇儿有表情了”的这件事上。

封烯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的声音带着笑，但却听出了她嗓音中带有的浓浓疑惑。

容遇儿开心？

容遇儿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容遇儿我一点也不开心。

嗓音闷闷不乐，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只不过却是微笑的说着。

封烯怔愣片刻，大概是疑惑于她神情与语气的违和。

封烯嗯？

只是还没待他细问，便听见急匆匆地脚步声。

“主人。”漾苒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今日的他一身俊美的男子皮囊，昨夜一得获批便立马套上了。

由于她皮囊换的太勤，鬼王大人记性再好也跟不上她换皮的速度。

于是他下令日后再换新皮，必须上报，严查批准后才可使用。

封烯何事如此匆忙？

“回主人，是魔咕他跑了…”还是从他手上溜掉的。

他轻轻一嗤，漫不经心地半眯起长眸。

封烯跑了就跑了吧。你还想留他用晚膳吗？

他也没打算留魔域的蠢货在这里白吃白喝。

漾苒：“……”

鬼王大人并未动怒，虽然跟他料想的结果不一样，但主人没怪罪下来倒是件好事。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鬼王大人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浓浓的嫌弃：

封烯你这一身皮囊看着怪不熟的，当个姑娘家不好吗？明日不许再用。

漾苒：“……”

漾苒那两道剑眉苦哈哈地耷拉到了颧骨下面。心里不服气，但嘴上还是乖乖道是。

他欲哭无泪的退了出去，即便小主人醒了，主人的脾气也没因此好转多少，虽未动怒，但总喜欢挑些小刺，变着法儿的找茬似的，早知道就让鬼医来禀告了。

容遇儿这个小哥哥很好看呀，你为什么要人家当个姑娘家？

漾苒退出殿门后，容遇儿问出了心中疑惑。

封烯轻嗤一声，显然是她口中那位“好看的小哥哥”生出了不满。

他方才就该禁了这副皮囊在鬼域出现。

封烯小哥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容遇儿不知道。

封烯他就是漾苒，这好看的小哥哥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哪里比得上他三分之一？呵……

最主要的是他是真材实料的！

小可爱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怎么好。

听他这么一说，容遇儿心中惊讶，但表现出的却相当镇定。然后又配上一道惊讶的嗓音，十分违和。

容遇儿啊？她是漾苒姐姐？？

又是这与语气不服的神情，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容遇儿不过也是，你们又不是凡人，肯定是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

初闻那一瞬确实令人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对于他们来说又很合理。

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所见到的封烯和大魔王的模样，是不是他们本来的面貌。

容遇儿对了，为什么最近都不见大魔王？

她重新问了一次方才问魔咕的问题，其实她主要好奇的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前不是挺相亲相爱的嘛。

提到这三个字，封烯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沉，冷笑道：

封烯他敢再来试试。

那只蠢老虎，说投靠妖界就投靠妖界，不给半点商量的余地，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好言相劝，却被揍了一顿狠的。说好了打人不打脸，夜君那厮却偏偏招招都往脸上招呼，就怕他能出门见人似的！

他想去送死，难道他还不让么。

经过鬼域之王亲口认证，估计日后大魔王是真的不会再来吓她了。容遇儿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然而，鼻头却控制不住一酸，眼眶也跟着迅速泛红。

容遇儿……

她再次感受到了泪水莫名其妙的侵袭，整个人懵的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封烯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上一刻还笑脸盈盈，下一刻就直掉眼泪。想着她莫不是舍不得大魔王？？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就很难再为她找借口否认。

封烯你舍不得？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压制着，用平日里惯用的温和语气问道。

容遇儿抬起脸，满脸泪水。

容遇儿我…没、没有……

这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否认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站不住脚。

可天知道她是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反而为此感到喜悦。

容遇儿控制不住自己，分明喜悦却哭的稀里哗啦，这感受是她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无法形容。

容遇儿我…不知道为…为什么会哭……

自从落下第一滴眼泪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瞬间，腮帮子上又挂满了泪。

封烯瞧她哭得力竭的，也是心疼不已，到底还是压下心中不悦，低声哄了她几句。

封烯不哭了，他不在，还有我不是吗？我会护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离开。

在他眼里，小姑娘这番话无疑是口是心非，他从没想过她居然会因为见不到夜君而哭的如此伤心。

容遇儿……

不知为什么，容遇儿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渗人的。

一时间注意力被分散，不再执着的与不断破眶而出眼泪作斗争。而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她并不想一直留在鬼域。

容遇儿可…可我想回家。

阿约和素儿她们一定也很担心她，盼着她回家。

此话一出，封烯脸上没了表情，仿佛听不懂她说的一般，只是扯了扯唇角：

封烯家？

封烯人间不是你家，你生来便不适合与凡人打交道。

封烯更何况他们护不住你。

他本想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好比那些凡人的寿命不长，若和她们一起，早晚都要送他们上黄泉路，即便那几只鬼可以留在人间，但无论如何都会有投胎转世的一天。

介时，她送走一个又一个亲朋好友，拥有一半魔王血的她却能寿与天齐，岂不是天下间最痛苦的事。

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现在的容遇儿不再适合与人间有牵绊，应快刀斩乱麻，早断早了。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小姑娘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上，几欲开口，最后却叹了口气，到底没将这番话挑明了说。

对容遇儿，他真的太过心软了。

封烯别哭了，这里不好吗？遇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与我说，我让人换了便是。

容遇儿虽然表面上哭的稀里哗啦，但内心却并非如此，思维还是清晰的。

容遇儿我想要的，你这里没有…

鬼域常年阴暗，她却习惯了白昼交替的人间，在此小住可以，但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封烯低头轻笑了一声，动作轻柔的替她擦拭泪水。

封烯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找来。

鬼域他说了算，要什么都有。

容遇儿可我只想要光，白昼交替、亥时息、卯时起，如从前那般，治病救人、建立功德。

这些年她忘了许多事，游手好闲了整整五年，如今想起来了，便只想一一补上。

即便人间不属于她，但鬼域一定也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鬼王大人的面色几经变化，黑眸中闪过一抹流彩似的异光。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只是个凡人，相识以来，看似很好控制，但又好似从未能真正的掌控她。

封烯已经不想追究是从何时起他的目的变了质，人生如此漫长，除却美食之外，又多了一个追求，应该是好事才对……

只是……一直以来越陷越深的只有他一个人。

而容遇儿，即便在她还有情丝的时候也总能独善其身，丝毫不被影响。

这……

是件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