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容遇儿起的晚了些,小公主与秦恕早已不见踪影。因昨夜操劳,起身时头晕晕的,抱着黑猫睡了一夜,毫无意外的,他的伤势果然愈合了不少。
凛王府的人已经在外候着,她连忙梳洗了一番,抱起黑猫就跟着大队走了。
李素儿昨夜没寻到姜晨与穆霜,只好自己跟着容遇儿去。
反正她是不放心洛明那家伙。
凛王一早已脱离危险期,只是迟迟未醒,岑太医这边对外宣称的是因为失血过多所致,毕竟凛王被箭羽刺穿了身体。
而容遇儿再见凛王真身,依旧没有看见灭烛之象,只是他怎么都无法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
容遇儿被安排住入离凛王不远的房中,方便照料,岑太医相隔更近。
房中摆设简朴,一瞧便是随随便便收拾出来的,说是怠慢也不为过。
容遇儿不觉得有什么,由于身体略感不适,此刻不想计较太多,只想收拾干净后好好补个眠,而身后两只鬼倒气的不行。
李素儿恼怒凛王府目中无人,言钰卿则恼怒自己府上之人这般不懂规矩,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会!
二鬼因此而吵了一架,容遇儿压下不适,有心劝阻,却发现他们之间误解颇深。
而被一同带来的黑猫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立在容遇儿肩头疯狂的蹭着阴气,懒得开金口。
直到洛明出现,才制止了这一场喧闹。
洛明一进门,废话不说,直奔主题。
洛明容遇儿,肆在哪里?
容遇儿……
容遇儿大概在医馆?
容遇儿也不能确定,毕竟肆自己有手有脚,她离去前也说过暂时不需要他看护,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
她的目光落在洛明的手腕上,这次能清楚的瞧见缠着他四肢的丝线,顺其望去,对面屋顶上一袭天青色长衫,手持折扇的少年正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容遇儿微微额首,算是打了招呼。
封烯还跟着洛明,鬼品真是太好了。
此刻,黑猫敏锐地发现对面那人,深沉而不可忽视的锐利眸光,如寒光般紧紧锁在容遇儿脸上。
由于立在肩头,离得极近,充其量只能看到她半张放大的侧颜,脸颊白嫩**呼呼的,让人看了想咬一口。
“你怎么认识那老不修的!”
容遇儿……
容遇儿顿时茫然,完全不觉得他口中的“老不修”是对面那温文儒雅的少年。
“就对面那个人模狗样的老不修!”黑猫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容遇儿正想着该如何隐晦地回答,李素儿的声音便截断了她的思绪。
李素儿不是,他就这么闯进来?凛王府的家教还真是“好”。
最后一个“好”字,咬音极重,连带着还撇了眼言钰卿。
言钰卿没打算与她在这件事上争执,因为洛明此举确实不合礼数,反倒是另一件事……
言钰卿你日日跟着容遇儿,羡俞多次来寻,为何避而不见?
洛明这些年,不惜一切代价招魂寻魄,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明明她一句话便能令他死心,可却偏偏躲着。
李素儿见不见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言钰卿所以看着他为你发疯,很有成就?
洛明你说,你是不是将他辞退了,否则我怎么会找不着他!
二鬼争执声再起,洛明那边喋喋不休,黑猫不断逼问。四道嗓音纷纷窜入耳中,容遇儿一时之间难以专心,到头来谁说了什么根本没听清。
容遇儿合上眼,深呼吸,因周身嘈杂的声音,带起杂乱的思绪,情绪波动越来越大,胸腔处的那颗心也逐渐加快,甚至泛起阵阵微疼。
她有种想逃离此处的冲动。
洛明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洛明此举着实有些无理取闹,也不知他是否真是看她不顺眼,处处找麻烦。
她扶着一旁的桌案,有些失力般的坐下,面色渐渐苍白,神色也变得委顿,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本就体弱而气微,渐渐的,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心跳也越变越快,眼前阵阵发晕。
洛明喂?
洛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容遇儿终于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方才还吵不停的二鬼纷纷伸手去接,没曾想却落了后。
因为除容遇儿之外,在场唯一的人瞬间移至她身后,将背送了上去,令她不至于跌倒在地。
李素儿与言钰卿纷纷无语,伸个手接一下有那么委屈他??
别说他们不明所以,洛明本人也是一脸茫然,方才那一瞬他的身子是不受控制的,他根本事先就不知道这丫头会晕过去。
容遇儿失去意识,靠着洛明而不至于跌倒,黑猫自然也无法站立于她肩上,唯有转移到洛明背上。
锐利的猫眼直勾勾的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此人还是和以前一般,无时无刻都挂着欠揍的笑容,指尖微动,一根细细的丝线带动洛明的肩一起颤动起来。
黑猫一时不稳,跳到了另一头,朝着那人露出尖锐的幼齿。
洛明我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由自主的给人“当垫背”的?
方才颤肩的举动也并非他所想的。
洛明来人!传岑太医!他同党快不行了!
守在外面,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小厮皮皮按着洛大人的原话,连语气都一丝不差的传给了岑太医。
岑太医一把年纪,乍一听甚为震惊,特别是这小厮一脸凶神恶煞的神情,令他心情忐忑了一路,直到看见容遇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同党”是谁。
其实在他赶来前,李素儿已经等不及替她把脉问诊。
容遇儿年少时受过的伤时不时会复发,就连心脏也不比常人,跑两步都怕喘不过气来。
她这活菩萨般的脾气自然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因为这心疾困扰,每每动怒时病发的可能性极高,这性子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出来的。
“容姑娘现下心跳衰弱至极,暂且不可乱动。”
“垫背的”那位闻言一僵,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洛明什么?
不乱动是什么意思?让他一直垫着吗??
“洛大人,眼下人命关天,还请大人包含一二。”岑太医匆忙施针救治,连抬眼的时间都没有。
洛明……
什么玩意儿??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死就那么容易??
李素儿狠狠的瞪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垫背的”一眼,她就知道来凛王府准没好事,整个凛王府都克容遇儿!
她握住容遇儿的手不敢放,垂眸望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唇色苍白,李素儿身子微微发颤,却强撑着稳稳蹲在她身旁。
李素儿遇儿,不可以睡呀,咱们还要一起回灵玉山,听闻最近西北疫症泛滥,是建立功德的好时机,你快醒醒,咱们一起去呀?
见岑太医严正以待的模样,言钰卿心下不由也起了一丝不安,他走到身旁看着昏迷不醒的容遇儿,唇色与脸色都苍白的过分。
言钰卿她……为何会有心疾?
在他的印象中,容遇儿向来调皮捣蛋的,从不喜琴棋书画,反而喜欢舞刀弄剑,与言诗约的性子极为相似。
何时起,竟脆弱成这般?仿佛一碰就碎。
一听见言钰卿的声音,李素儿便来气,说到底,容遇儿会变得如今这般体弱多病,与皇家脱不了干系。
即便她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外界所有人都将过错推落容遇儿身上,但她为人向来护短,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师妹。
莫说尚不清楚容遇儿是否犯下大过,即便是真的,她也都会护着!
李素儿这不都拜你们皇家所赐?
李素儿当年遇儿被送来灵玉山时伤痕累累,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却落下一身病根,她本可以在灵玉山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们却非逼她来京城,她反抗不得,唯有回来,本不想再与朝廷扯上半点关系,可你们又一个个的上门找她麻烦!甩都甩不掉!
送她去灵玉山的是他们,执意要她回京的还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李素儿单就这厮!
她指着容遇儿的“垫背“。
李素儿每隔几日就要折腾遇儿一次,动不动就大吼大叫,胡乱翻医馆的墙,对遇儿从未有过好脸色,上次还误信妖道谗言,将遇儿送到人家嘴边,险些成为人家的盘中餐!
李素儿我真的是受够了,遇儿脾性好,那是因为气虚体弱,一旦动怒指不定就能要了她的命!她不是不会生气,是不能气!
天知道生生将自己得脾性磨掉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
李素儿你们这帮人怎么还好意思来找遇儿麻烦?凛王殿下您又有什么脸跑来蹭遇儿的冥阴之气?
李素儿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有不满倾泻而出,这么多年来,容遇儿忍得下流言蜚语,她却无法做到这般波澜不惊。仿佛所有她不能动的怒,都能由她来代劳。
待她还想继续说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力道几不可闻,但她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李素儿遇儿。
见容遇儿有转醒的迹象,李素儿连忙蹲身查探。
容遇儿真不气……你也…别气……
容遇儿生气…不好……
容遇儿气息虚弱,声音几不可闻,若非离得近,怕是连她的嘴唇动了都不知晓。
洛明什么玩意儿??
“垫背”的那位离得近的,自然也听得清楚。
洛大人一脸莫名,不过这小丫头能说话,算是被救活了吧?
此时,院内的瓦顶上,一人一猫对立而战。
“为何救她?”黑猫紧盯着对面的人,容遇儿死了不是更好,冥阴女死后阴气更甚,用来修炼比披着阳间皮囊更好。
封烯轻摇折扇,面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派风流潇洒。
封烯披着人皮能有更多不同的吃法。
煎炒煮炸焖炖蒸不香吗?
救她一命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换得将来美餐一顿,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