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朋友讲了个故事给我听。

说是有一对校园情侣，在一起整个大学四年，恩爱非常。毕业前两个人也商量好一起留在城市发展，大家都很羡慕这一对。

然后他们突然分手。

原因很是诡异——在这样的约定下，男生报名了老家的公务员考试。

据说那只是一场重在参与的裸考，是想用“我试过了考不上”挡住父母的压力，然后过自己的人生。可让我迷惑的是，在笔试和面试中，他显然尽了全力。

因为他考上了。

男生考上了一个有五年服务期的、录取就必须到岗的岗位。如果不报到，五年内就不能再考。

后来的结局就不用多说了。男生回老家上班，女孩也离开了他。男生得知自己录取时暴跳如雷，大骂命运弄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上班。

他是真心不希望自己能考上，这样既可以说服父母，也能让自己的选择不留遗憾。

但天不遂人愿。

几年后的今天他回首往事，神色落寞萧索。他说没有和女孩在一起，是一生的遗憾。

可你有的选啊，你明明有的选的。哪怕走错了前面的所有，到了录取的结果公布之后，“暴跳如雷”的时候，你还是有的选的。

只要牺牲一点东西，你无比珍视的爱情就回来了。

你不愿意。

然后再为失去爱情百转愁肠。

我们身边有一种常见的分手模板。比如一方要出国，一方在国内，分手；或者一方回老家，一方要北漂，分手，诸如此类。

所有这些故事都有个共同点：在大多数人眼里，当爱情和更好的人生冲突的时候，大家都会选择更好的人生。

很多年后，我们这些功利主义分子会一脸沉痛地回首往事，感伤逝去的青春，就好像分离是无法对抗的天命似的。

有很多事是天命，但这种分离不是。这是我们自己选的。

有人说人性利己，我不反对。但这不只是与生俱来的人性，我们是被后天训练成这副模样的。

在我们学习世界的规则、形成人生观的少年时期，说到恋爱，老师、家长、社会舆论都众口一词：

反对，因为早恋会“影响学习”。

恋爱对学习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有待商榷，这里先不讨论。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我们：

学习比恋爱重要。

即，“我的人生”比“两个人的爱情”重要。

如果爱情可能会对自己的未来有不好的影响，我们就该把爱情掐死在襁褓里。

所有人都反对早恋，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当然。

问题在于，道理是通用的。

如果少年的爱情理应让位给现实，那成年人的爱情，不是也一样吗？

少年鸳鸯们被纷纷拆散，大人告诉孩子们，等你们长大了就可以恋爱了。

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没有想到，“爱情为功利让位”的观念一旦种下，会收获一大批深谙利己主义的成年人，以及整齐划一的分手模板。

学习是为了自己，不能被感情耽误。那出国深造，考公务员同样是为了自己，自然也不能被感情耽误。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都不能被感情耽误。

可感情这个东西，是属于两个人的。那另一个人，那个和你约好牵着手走向未来的、傻乎乎的、没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办呢？

那没办法了。我也痛哭流涕，我也心痛如绞，我也满怀歉意，都是真心的。但无论如何，我的“学习”一定不能被影响了。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不能影响学习”的规则举一反三，适用在“工作”“前途”“薪水”“房子”之类的东西上。

小时候没有人挑战这条规则，长大以后更加没有。每一次选择都经过精心的计算，为了更大的好处，可以牺牲掉一些美好却“无用”的东西。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当孩子们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我们在上面画了什么？

我们画出了一个个“聪明人”。

价值观不分对错。有人功利至上，也有人浪漫主义，都无可厚非。

但有很多人怀念青春的时候，或痛心疾首，或神情落寞，或泪眼婆娑，仿佛自己是个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者。

但他们的行动却是实打实的功利主义，他们牺牲两个人的爱换得了如今的生活，却反过来怀念亲手献给命运的祭品。

我们看言情小说，我们看爱情电影，我们为了故事里的爱泪流满面，想着自己能不能遇到那样美好的感情。

但那些最好的爱情都伴随着牺牲，有些甚至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平凡的感情也不需要为爱赴死，但事实是，我们连一个工作机会都不愿意放弃。我们想要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却不愿意支付一丁点的代价。

如果自知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其实没什么问题。但回过头又伤春悲秋，扼腕落泪，就会显得有点黑色幽默。

那不是自己选的吗，夺走幸福的不就是自己吗，难道这不是冷静地权衡利弊的结果吗。

我们从小就被训练成这样冷漠的人啊。

怪谁呢。

我们说海枯石烂，我们说此心不渝，但我们更爱自己。

大家都很聪明。

“在这个总要有一个人牺牲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还是牺牲掉这段爱情比较划算。”